第8章 太子
書名: 寂寞梨花落作者名: 沁色本章字數: 3199字更新時間: 2010-07-23 10:44:44
第四章太子
許是聽到內殿的聲響,他立即推開了殿門。一年未見,如今見著了,確是這樣一番情景。相對無言,默然靜止。曾經想過一生就這樣過了亦罷,不求恩寵,不求地位,只愿安穩平淡的老死在這深宮里。只是,他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一切都破滅了,又或許是一切都新生了。
“你還是如此冷漠,一點也未變。”
我彎腰蹲下,拾起打碎的瓷片,淡然說道:“是,我從未改變。”
他伸手拂上我的臉龐,我能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臉頰忽地一熱。竟是慌亂害羞起來。他見勢爽朗大笑,這笑聲響徹了整個內屋,驅趕走了再次相見時尷尬的氣氛。
心里總歸是對大婚那日的事不能釋懷,依舊對他言語不多,寧愿坐在一旁睜眼冥想,也不愿與他言好。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從我第一次見你便知你與眾人不同,其他女子封妃大都喜笑顏開,落淚謝恩。你卻不笑不哭,好像這榮耀與你無關,你只會保持一種表情應對所有喜怒哀樂。莊子夫,你讓我好奇,想要解開你身上的迷。”他起身立于我身前,一只手輕抬起我的下顎,眼神依舊深邃,我看不透,也并不想看透。“殿下想知道什么,是臣妾的悲或是喜?這些對于臣妾已不重要,既是不重要,殿下又何必放在心上呢。”他瞥眉一驚,不曾想到我會如此頂撞了回去,抵在我下顎的手緩緩放了下來,轉身背對于我,負手握在背后,殿內又漸入沉默。我實在倦得很,不愿再與他過多糾纏。
欠身作禮道:“殿下若無其他事,就請回吧,臣妾要歇息了。”
他“呵”的一聲笑,轉過身來,靠我越來越近。我能感覺他的呼吸,他的體溫,就在他俯身欲將我打橫抱起之時,我心急反手一推,顧不得儀態,見他未反應過來,提裙欲跑,誰知被他逮住廣袖,動彈不得。
“莊子夫,我越發覺得你惹我喜愛,怎么辦?你告訴我,究竟該怎么辦?”
我氣急,抬手欲打,怎奈手不及他眼快,一手扣住我兩只手腕,心里嘆道,無力處處占下風。他猛地身子往前傾,得空的手撐住我的后頸,極力往前壓,唇上一軟,他竟然,竟然吻了我!
我越是掙扎,他便越是使力,舌尖滑入我的齒間,我心下一狠,牙齒奮力一咬,口中頓感一陣溫熱與腥味。他這才放開了我,我自小便聞不得血腥味,胃中突感翻江倒海似的不適,我俯身作嘔,連著他的血一并吐了出來。
我心里厭惡至極,抬頭強壓住怒火,憤憤道:“殿下可滿意了?如若滿意了請殿下即刻就走。如若未滿意,那么臣妾唯有說一句,我并非深宮里整日期盼著受寵的妃嬪,殿下可以漠視我的存在,我亦不會有怨言。但是陛下若要用這等手段強逼臣妾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臣妾寧可一死,也絕不委曲求全!”
我說著即摘下頭上的珠釵,抵至頸上,只等他一句,我定會舉釵刺下。
“好一個烈性的莊子夫!想不到冷落你一年之久竟是挫不了你的傲氣,好啊,好啊……你要求死,我偏不讓你死,我豈會舍得你這般美人香消玉殞呢。哈哈…哈哈……”
他狂妄的大笑不止,抬步踏至門口,拂袖離去。我順勢跌坐在了地上,欲哭,卻無淚,欲笑,卻啞聲。
綰兒進房看到我癱倒在地,驚呼著連忙將我扶起,躺于床榻上。我終是控制不住,拉過錦被,掩面蒙頭的哭了個天昏地暗。怎的睡著了也渾然不知,醒來時,天已經暗了。喚了綰兒進房為我梳理,我木然的坐在鏡前,綰兒何時動手何時完畢,我都懵懵然。
“太子妃今夜是否描妝?”
“為何描妝?你知我晚上甚少涂脂抹粉。”我輕輕起身,走到窗前,夜晚微涼,我的發絲與紗袖隨風飄起,我趕忙拉過窗紙,以免得染風寒。
“太子妃怎的不知,太子殿下走時已吩咐下去,今夜會留宿在正妃寢宮。”
我愕然,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立在原處僵硬不動,才欲放下的悲涼瞬間又提至心上,這般的涼,沒有絲毫暖意。我閉上眼,將夜風吹亂的鬢發掠至耳后,決然說道:“不必描妝,有何見不得人!”
綰兒應聲退下,我再無力支撐,拖著這具冰涼沁透全身的身子,搖搖晃晃的摸索著坐到床榻上。進宮之前想過無數種結果,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飯亦罷,既是自己選的路,就未曾后悔當年的決定。如今,萬萬想不到竟落得如斯田地,表面榮寵實則屈辱,他要得到我,我越是不屈,他越是緊逼。原來,我連妄想老死宮中也是徒然,我嫁了坐擁江山的太子,我將來會入主未央中宮,即便這樣,我亦好似活在萬丈深淵中,問誰能解我束縛,誰能助我逃出禁籠,誰能?
院外傳來打更聲,已經戌時了,我合衣躺在榻上,神經緊繃,全無睡意。門外亮起了宮燈,隱約聽見眾人疾步的聲音,我心下一緊,噩夢,開始了。
“太子殿下到!”
宮人尖細的嗓子極力喊得大聲,院外頓時齊呼:“恭迎太子殿下!”安靜,無聲,一切都靜止了時間。
門“咯吱”一聲開了,屋內瞬間有股皇室血脈專用的龍涏香溢出,我屏住呼吸,緊閉了雙眼,唯有裝睡。他走至我的榻前,俯身坐下,我不敢睜眼,心跳的聲音好似整個內殿都聽得見。
“不用裝了,我知你醒著。我今日很乏,無心多想,你大可放下心來。”
我緩緩睜開眼,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一時語塞,臉頰突地緋紅起來,欲怒還羞。他伸手為我掖好滑下的被子,蓋上我裸露在外的纖手,細心至極。
“聽聞昭陽美人素來身子嬌弱,原來如此不自好,須知夜風最能至身子傷寒。”
我驚愕,盯著他竟移不開了眼。他還是那個白日給盡我屈辱的太子嗎,眼中盡露柔情,嘴邊翹起一抹媚笑,像寒夜里的一股暖風縈繞在旁。
“殿下想怎樣?有話請明說,不必拐彎抹角。”
我轉頭不再看他,翻身側臥在內,閉目養神,也不愿在與他多說一句。一聲嘆息之后,沉默,還是沉默。
良久無言之后,我已有了睡意,迷糊間忽感背上一暖,我霎時驚醒。未想他竟寬衣睡下,熾熱的胸膛貼在我的后背,耳后是他均勻一致的氣息。我驚慌無措,想翻身坐起,卻不料被他一只手臂橫壓在腰際上,力道雖不重,卻不容我動彈。我無奈又無法,只得安然被他攬在懷中,心下倒是相信他不會胡來,可也是一刻也沒放松警惕。
漸入夢境之時,耳邊朦朧地傳來一句:“何必拒人于千里,我只是想在你身邊。莊子夫,我想靠近你,你總是把心上了一把枷鎖,你不給我鑰匙,我怎么進去得了呢?”
我緩緩睜開眼,似是無奈又似釋懷的說:“殿下何必強求呢,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你大可把我看做后宮里的平常女人,因為自我進宮那時起,莊子夫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是虛有徒名的太子妃而已。”我闔眼緊閉,再不說話,心中卻再是平靜不了了。
“如何能讓你活過來,只要你說,我便去做。”
我凄笑,沒有答案回應,靜靜的躺著,似睡著了又似醒著。身后的他早已入夢,我卻一夜無眠,在塌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終是翻身看向他。劍眉之下的明眸安然閉目,不知是做了什么好夢,淺笑掛在嘴邊,印出頰上的兩個梨渦。
我想,如若他不是那個荒淫的太子,如若他不是位居儲位,如若他今后不會后宮佳麗三千,也許,我是說也許,我會將解開心鎖的鑰匙毫無保留的交給他,義無反顧的追尋他。可是,我不能做到看不見,聽不見,有些事存在就是存在,抹掉外層的光芒,也掩蓋不了內里,真正介懷的東西。
次日初醒,天空已泛出魚肚白,身側早已不見昨夜枕邊人。綰兒聞聲入內,笑著為我遞上臉帕與漱茶。
“殿下幾時走的?”
“回太子妃的話,殿下卯時就走了。”
我點頭不語,手拂上錦被,好似還留有他的余溫,我突突地又緋紅了臉頰。
“太子妃,您不知道這宮里的人是有多會變臉,一看太子妃受了寵,就三四五群的快把門檻跨破了來拜訪。我估摸著您還歇著,一一的給打發了回去,走時還不忘說記得通稟呢!”
我唇邊浮出一抹譏笑,輕聲說道:“自古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
人心難測,今日還交好,明日就可為敵,此時終于明白,為何當年爹執意不讓哥哥入朝為官,想那朝堂上的人必然也是比這宮里好不了多少,爹的一番苦心,也不知哥哥何時才能完全明了。想到爹,想到哥哥,不禁鼻上一酸,眼淚轉瞬落下。命運多變,當日的別離,不知還有沒有相聚的日子。一生哀嘆,浮華飄渺,得失之間我早就走出了一步亦錯亦對的路,得到的不見得是想要的,失去的卻是再也抓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