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的神色堅定。

他最開始的打算就是這樣的，殺魚么，總是要把魚兒騙進來殺的。

至于責任？名聲？

扶蘇并不在乎這些所謂的東西。

嬴政看著扶蘇的神色，一瞬間就明白了扶蘇的意思，可是他卻并沒有接受扶蘇的好意，只是笑著說道：“何必如此？”

他輕聲道：“若無什么差錯，你便是我大秦的儲君。”

“此事非儲君可以做的事情。”

嬴政擺擺手：“行了，此事不必再提。”

他站了起來，慢慢的踱步往外走去，望著天邊的月光說道：“扶蘇，寡人知道，你心中有天下的黔首以及百姓，可是你要明白一個道理。”

“黔首們都是愚昧的，他們不明白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

這一點嬴政說的很有力，他的聲音中帶著嘲諷：“他們會被大勢、會被國君、卿大夫、士人的話語所鼓動，去懷疑、去針對那些真正為他們好的人。”

“哪怕最后事情真的到了最后一步，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的了。”

“他們也不會覺著自己做錯了。”

“他們只會覺著只是自己不知道真實的情況而已。”

嬴政看著扶蘇：“且，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應當要明白。”

“若此時大秦停下了攻伐天下的腳步，那么等到大秦再次鼓起士氣，征戰天下的時候，或許已經錯失了良機。”

扶蘇站在嬴政的身后，就像是站在一座山的腳下。

他傾聽著嬴政所說的話語，將這些話語放入心中仔細的思索。

嬴政則是回頭拍了拍扶蘇的肩膀：“當然，寡人對你今日所說所想所做都很滿意。”

他的臉頰上帶著笑容，有些感慨的說道：“我對你的關注不多，你能夠長成如今的樣子，寡人已經很滿意了。”

扶蘇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的站在嬴政的身后，像是一個普通的孩童一樣。

這大殿中的燭火在閃爍著，無盡的黑夜在這燭火的照耀下，也顯得沒有那么漆黑、陰冷了。

嬴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開口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

“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明天白日了來章臺宮，寡人帶你看看這朝政。”

這個時候的嬴政對扶蘇是比較滿意的，甚至愿意帶著扶蘇提前觀覽朝政了，這本應該是太子才能夠做的事情。

只是在嬴政的心里，其實一直認定了自己的長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這一點或許是因為當初秦王子楚差點將皇位交給了他弟弟的緣故吧？

誰也不知道。

扶蘇微微行禮，而后才是離去。

等到扶蘇走了之后，嬴政看著扶蘇的背影，眼睛中閃過一抹滿意的神色，他坐在那里敲了敲桌子，心里其實在認真的思考扶蘇的主意。

只是要對這個主意進行一些「加工」。

他雖然不喜歡「委婉」但卻并不是厭惡「計謀」，畢竟秦王老贏家最擅長的就是「離間計」了。

........

離了章臺宮后，扶蘇走在夜風中，只覺著身后的衣服全部都是濕透了。

嬴政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若是被嬴政發現了什么問題，那么他的下場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他能夠想象得到的。

所幸的是，嬴政雖然很睿智，但他對自己的兒子卻一點都不了解。

在扶蘇成長的過程中，嬴政并沒有太多的參與進來。

畢竟當初的嬴政要跟嫪毐、跟呂不韋、甚至是跟趙姬斗，而后掌控了朝堂之后，又很快的進入到了征戰六國的戰斗之中。

他對后院的關注很少。

“呼——”

扶蘇吐了口氣后，方才抬起頭看向天上的明月，那一彎明月就落在天上，像是點綴在一片漆黑色的幕布之上一樣。

“幕布”上還有幾點星辰，星子照耀著腳下的路。

前方有宮人手提燈盞走著小路，燈火一閃一閃的像極了螢火的光芒一樣。

扶蘇微微的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氣，而后再次將精神提起，趁著這一小段的路他要計劃一下之后該做的事情。

巨大的恐懼、威脅到了生命的恐懼退去之后，剩下的全然都是驚喜了。

他爹，秦始皇。

這不正經的等著老爹帶飛？自己在后方給老爹支持一下就可以了？

還需要什么計劃？還需要什么努力？

在這短短的一念之間，扶蘇就已經是想好了自己的新人設，望父成龍的咸魚廢柴兒子。

嗯，不用望父成龍，他爹始皇帝已經是龍了。

這么一想，扶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臉上浮現出來了幾分的笑容：“真不錯啊。”

.........

韓都城新鄭

一處府邸中，幾個人坐在那里，神色中帶著一抹陰沉。

“如今天下未定，我們何曾不能稱王？”

“難道就這樣讓那暴秦占據了我們的地方么？”

秦雖然覆滅了韓，但卻并未將這些貴族全然剿滅，更嚴重的是，秦也沒有加封這些貴族們，只是讓他們繼續留在了新鄭。

既沒有控制他們的力量、權勢、也沒有給他們力量、權勢，讓他們成為大秦之人。

這才是韓會叛亂的原因。

卿大夫們要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權利。

他們不是口中說的那么的正義，為了所謂的「天下」、也不是為了征討「暴秦」，他們只是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勢而已。

僅此而已。

.........

秦王政二十年，冬月

一列車馬緩緩地從遠方行駛而來，車馬上載著燕國的使臣，他們是因為之前荊軻刺秦的事情而來賠罪。

車馬上的禮物其中一樣是燕太子丹的項上人頭。

喜歡將他人的手送予別人做禮物、喜歡讓他人項上人頭作為刺客攜帶東西的他，也終究成為了別人的「賠罪之禮」。

冬日的寒風冷冽異常。

不僅僅是冬日的風，還有燕國之人的心臟。

.........

小小的火苗在燃燒著，扶蘇的宮中自然不會寒冷，他在這冷冽的冬日中，照樣能夠暖和的睡著。

從被窩中爬起來的扶蘇坐在床上發呆，片刻后，在宮人的侍奉下穿著整齊。

他沒有忘記今日要去尋找嬴政。

處理政務，也同樣是一件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