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愿和黎鏡說的村子,就是大陸上僅存的唯一一個生活著混魔人的村莊。
這些年魔族在靈澤的活動引起人們的警覺,一些激進的宗門或修士便自發(fā)的組織起來搜查魔族,體內有魔族血脈的混魔人同樣是他們目標。
在這樣的形勢下,被屠村的混魔人不是少數(shù),僥幸逃過一劫的混魔人也只能四處飄零,生活苦不堪言。無愿曾經也是四處流浪的混魔人一員,但他很幸運,在十四歲時覺醒了天賦,又在臨死前遇到了終焉,因而學會了修煉。他有了能力,便開始尋找還存活的混魔人,將他們帶到平安鎮(zhèn)附近一處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生活,漸漸的人多了起來,形成了現(xiàn)在的村莊。
黎鏡則是他在一個正在被修士屠戮的村莊救下的,因為黎鏡在混亂中傷了頭部,便有些不記事,心智也永遠的停留在了十二歲。
不過這些事無愿是不會告訴宋憫的,他買了村子需要的物資,便帶著兩人向著平安鎮(zhèn)東邊的方向前進。
越靠近東邊,空氣中的血腥氣便越濃重,兵戈相交的聲音傳到宋憫耳中,她想到了已經斷了許久聯(lián)系的蕭楠悟。
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有沒有好好修煉,會不會參加這次的聚英大會?
宋憫想知道蕭楠悟的近況,但想到自己如今的情況,便遲疑了。
雖然她和徐寇之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宋植后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厭惡她,可她現(xiàn)在被通緝,入了魔,成了混魔人,與人族天生站在對立面,他們還會像往常那樣將她當作朋友嗎?
手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牽住,黎鏡對上她的眼睛,有些擔憂和不解:“宋憫姐姐別傷心了,好嗎?”
宋憫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思緒不受她控制的狀態(tài)不知何時開始的,最近是愈發(fā)頻繁的出現(xiàn)了,暗藏在其中的悲觀或惡念她難以察覺,但黎鏡卻能很清楚的感覺到。
“我沒有傷心,謝謝。”
宋憫想抽出自己的手,沒想到黎鏡握得很緊,顧念到她是個普通人,用力可能會不小心傷到她,宋憫也就隨她牽著了。
注意到黎鏡走路時無意識地踩著地上凸出的石頭,身體晃來晃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摔了,宋憫按住她的肩膀,“好好走路。”
“哦。”黎鏡嘟嘴,倒也乖乖走路了。
再往東走是只有灌木能生存的戈壁灘,此時他們與戰(zhàn)場已經十分接近了,而繞過數(shù)個土丘,順著幾乎見不到痕跡的小路蜿蜒前進,便出現(xiàn)了一個兔子窩。
無愿移動地上的幾塊石頭,兔子窩便空間扭曲成一個可供三人并行的隧洞。
宋憫眼睛一亮,她也學了許多年陣法,自然明白無愿這一手的絕妙,利用周圍的混雜的氣息掩飾陣法的痕跡,并且融于自然環(huán)境中,他對陣法的造詣絕對很高!
自宋憫修煉以來,只遇到過衛(wèi)璉一個對陣法比較精通的修士,如今知道無愿是個陣法大師,心中不由自主歡呼雀躍起來,只差沒和他當場交流陣法上的心得和困惑。
壓下內心的激動,宋憫跟著進入隧洞。
一路向下深入,周圍的悶熱的空氣逐漸變得清新起來,宋憫感覺到一陣風吹過臉頰,有些驚訝,地下怎么會有風?
前方逐漸有了聲音和光亮,黎鏡放開她的手往前方快速跑去,嘴里大喊著:“村長爺爺、小安、永信……我回來了!”
她幾乎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聽到聲音,原本做著各自的事的人也聚了起來,將她圍在中心,不斷詢問她的近況和在外面經歷的事情。
宋憫跟著無愿穿過一道拱門,一下子便被從上空縫隙落下的耀眼光線吸引了,同時對剛才感受到的風也有了猜測。
往下看,不大的空間里零零散散分布著高腳木屋,能被陽光照射的地方規(guī)整的種著蔬菜,從另一條隧道引來的水匯聚在低洼處,旁邊則是一口水井。
宋憫甚至聽到了母雞的咯咯聲和豬哼哧哼哧的聲音,剛邁出一步,就被黎鏡拉到了人群中央。
“這就是宋憫姐姐,她也是混魔人,之前我找不到路,就是她帶我去生煙閣的!”
原本有說有笑的場面冷了下來,人們面無表情地看向宋憫,眼里有明顯的戒備和害怕。
雖然黎鏡聲稱她是混魔人,但不論從穿著還是氣質狀態(tài),她都不像是混魔人,反倒像是那些害他們家破人亡、背井離鄉(xiāng)的修士。
沉默中,宋憫先開口道:“你們好,我叫宋憫。”
人群中一個佝僂著只有她胸口高的白發(fā)老人慢慢上前,他對宋憫不像其他人那樣警覺,但同樣冷淡,“我是這里的村長,宋姑娘既然是無愿和黎鏡帶來的客人,不妨先行移步至寒舍小憩片刻。”
“大家都散了。”
宋憫捧著茶水坐在屋檐下,遠處的空地里無愿和黎鏡在分發(fā)物資。
宋憫不清楚他們是何時來到底下生活的,但看一些房屋的使用痕跡,應該有十幾年了。
這十幾年里,他們都一直生活在地下嗎?
宋憫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倒映著她的赤瞳,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起身朝一旁的角落走去。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雜物堆積的角落傳來,好像是要逃跑,但發(fā)現(xiàn)左右都是墻,便裝死不動希望她趕緊離開。
宋憫蹲下身,看到一只黑曜石般通透的眼睛,但現(xiàn)在那只眼睛被蕪雜的情緒包裹,就像蒙了一層陰翳的天空。
“從我來到這里,你就一直在偷看我。”宋憫問:“你認識我嗎?”
沒想到她剛問完話,藏在里面的人忽然撲出來,往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一下。
宋憫吃痛,下意識想將他甩出去,又想到這里是混魔人的村莊,無愿也在一旁看著,便忍了下來,捏住他的下巴用上巧勁,便掙開了他。
看著手腕上被咬出的兩排血洞,宋憫眼里閃過一絲煩躁,一手抓住想要偷偷逃走的小孩。
“你為什么咬我?”
小孩抬起頭,他的頭發(fā)仿佛一叢深秋經霜后衰敗的枯草,糾纏打結像是無數(shù)條亂麻搭在前面,遮住了大半張臟兮兮的臉,一只眼睛躲在后面一眨不眨地瞪著她,好像宋憫是他的仇人一般。
“騙子!”
騙子?
宋憫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說,雖然她對這孩子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在她的印象里,應該是沒有見過他才對。
小孩掙扎著想要逃走,甚至開始大喊大叫起來,一瞬間就引起了遠處村民的注意,宋憫放開手,他立刻像脫韁的野馬跳了出去,然而卻被過來的人們攔下。
“哦哦哦,常樂!”黎鏡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怎么又把你忘了。”
她彎腰拿出一把方糖遞過去,“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啪!”常樂一巴掌拍了過去,方糖頓時掉在地上,而黎鏡的手已經紅了一片。
“常樂,你怎么能這樣打小鏡,還浪費糧食!”他的行為立刻引來人們的譴責,幾個五六歲的孩子趁機鉆進來撿起地上的方糖放進兜里。
“不用你們管!”常樂橫沖直撞推開人群,向著黑暗的那條路跑去了,有人要追過去,又被村長叫住:“不用管他,這個人,十幾年了還是這樣!”
他用極低的聲音罵了一句:“怪物。”
這邊宋憫已經包扎好手腕的傷口,就是疼痛和血腥引起了體內魔氣的兇性,連帶著她也有些煩躁。
“宋姑娘,不好意思,那個孩子因為一些事情有些敏感,可能見你是陌生人太害怕了,所以才……”
宋憫搖搖頭,“沒關系。”
等人群散去,黎鏡湊上來看她纏著紗布的手腕,擰著眉問:“你沒事吧?還痛不痛?”
“已經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