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明明是聽起來很簡單的問詢。

語音落地之后，彼蘭卻見到少女的臉頰卻不由得攀上了幾絲蒼白之情。

“…這個。亞汗…”

停頓。

似乎她在考慮著如何去回應——

畢竟作為近些年來才新興的大帝國，其影響力也是涉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的。

作為亞人族群的一份子肯定是樂見于打著解放奴隸的旗號的她們的進軍。

但一方面，卡薩斯雷的內部長期進行的卻是壓制亞汗形象的負面宣傳居多。

…盡管很多宣傳批判雖不中亦不遠矣。

譬如什么“她們是長角的惡魔，以破壞為樂”啦——這是對亞汗窮兵黷武的批判。

“只能夠自由揮刀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啦——這是對帝國的強制兵役制度的攻擊。

…之類的。

雖然他覺得，如果自己是亞人的話。

即使是被亞汗強制征召成士兵，也肯定比在人類手下干苦力好。

畢竟自己在統一大陸后、抵抗天災完畢后，肯定會想辦法改善民生。

亞人和人類也都會有著美好的未來。

但他…

終究不能夠確信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而彼蘭之所以有此一問，也是想通過對方的態度，來決定自己之后的對策。

可以說是對象有限的民意調查。

如果對方支持的是亞汗，那么就繼續想辦法達成卡薩斯雷的降伏。

如果對方覺得，在亞汗的生活，和在卡薩斯雷的生活其實相差無幾的話…

那么自己說不定就要變更一下對策了。

比如轉而去依靠西方的人類諸國——

畢竟他們之中也不乏一些大勢力。

比如因為傳統悠久自詡為西大陸的指導者的“圣羅帝國”啦。

或者皈依于光明神之下、雖然身為教團卻滲透入各方面世俗之中的圣光教廷啦…

如果他們肯稍微聽從自己的意見團結起來，并對亞汗的弱點有針對地實行對策的話。

也不是沒有可能、能在天災到來之前達成大陸的一統啊。

至少可能性比吊死在卡薩斯雷一棵樹上要好得多了。

不過…

看眼前的少女的反應。似乎她也覺得有些難以回應…

可能是怕丟掉難得的工作吧。

“…不愿說嗎。那也不需要勉強自己的。”

于是，彼蘭頓了頓。

“我也只是…在今天和那群亞人們交戰了以后。覺得過去、對他們的印象似乎有些偏頗罷了。”

并為自己隨便找著些借口。

“亞人們也并不是什么惡魔…現在的我有些確信這點了。”

“…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因為種族的原因丟掉你。這我可以保證。”

“是、是嗎…？”

然而有些奇怪的。

面對彼蘭做出的保障，這名少女卻顯得有些恍然的模樣。

“…有您的這份保證我就安心了。那么…不麻煩陛下。我…就先告退了！”

然后轉身。

并跟著、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似的，她匆忙退去。

***

而出門之后，梅露爾一路小跑著離開。

就算是身旁的同僚朝她打著招呼——她也沒有像是平日一樣地回應。

反而是有些奇怪地將其視若無睹。

“…呼。呼…”

直到回到了在工作時間里不允許被進入的宿舍、她才反掩上門，大口喘息。

“到了這里…就沒事了吧？”

自言自語著。而匆忙地解開圍裙之后。

從少女被緊縛的胸前。撲通掉落下來的是——

一把短劍。

…沒錯。

正如彼蘭所清楚的那樣。

在西大陸的人類諸國中，亞汗建立起了龐大的間諜網絡以刺探對于自己有用的情報——

而那蔓延不停的渠道。就甚至如同今天這樣地——

深入進了幾個國家的王室之中。

梅露爾.卡農也正是其中一員。

她是在數個月前完成了作為間諜的訓練。

于戰爭爆發的前夕，在神諭的指揮下——

裝作被贖買的奴隸而為卡薩斯雷的王室所雇傭了，并混入其中。

平素頤指氣使亞人慣了的這群老爺們，毫無疑問已經習慣了這群長耳種們的點頭哈腰。

渾沒想到這之中、有人的心中和手中都握著危險的利劍。

…雖說事實上那也是彼蘭的指揮。

但在《秘銀之心》里、它只是一句“建立間諜網”的輕描淡寫。

所以他完全不清楚這個系統的運作節點、以及其中的每位成員的面目。

…更想不到竟然在如今了。還會有人潛伏在敵人的后方伺機而動著。

畢竟戰況在不斷激化著。

而一旦有所變故，那么還滯留在敵陣中的間諜會面臨的就是相當危險的局面——

“嗚…究竟…怎么辦…？”

…事實也正是如此。

身為間諜的她、應當做的事情是刺探而并非刺殺。

如今之計也只是她的一意孤行罷了。

想到這里、少女的呼吸不由得越來越急促。

本來今晨，將從會議旁聽到的作戰計劃傳達給自軍的陣中后。

她還以為勝利勢在必行…

畢竟對方的計略，聽起來是她一個外行人也覺得冒險的殊死一搏。

可是誰想到，結果，卻是以卡薩斯雷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不僅帝國的軍陣潰散了。原本保持著聯絡的情報體系也近乎癱瘓。

會是如此的情況，少女只想到了一個結論。

…那就是自己被騙了。

也許對方是故意示弱。

將錯誤的荒謬情報，通過會議的形式傳達出來…

然后才出其不意地進行襲擊，讓做好對應了的敵陣陣腳大亂。

同胞們一個接一個犧牲了。而這都是自己輕信了對方的錯…！

自不必說。深深的愧疚感便是控制了少女的內心。

…而她也打算以自己的一死，換取那名指揮若定的卡薩斯雷公王的生命。

只可惜連這最后的垂死掙扎也被對方機警地避免。

不僅如此，對方似乎還識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亞汗對你來說意義著什么”…

用這一道致命的疑問，他似乎就在暗示自己掌握了可疑的蛛絲馬跡。

…怎么辦。少女焦慮著。

“…啊。對了。”

——然后、想到了某個計劃。

一切還都沒有結束。

就算無法殺掉對方…可是自己還有辦法。

就算自己被猜疑了…至少、也得先破壞卡薩斯雷的內部的穩定。

讓猜疑的鏈條擴大下去…

從而使得卡薩斯雷的內部陷入混亂。讓亞汗再次獲得可乘之機。

那么、從誰開始呢——她想。然后很快地打定了主意。

在會議中，的確是有一名耿直的老臣。

在其中通過唱反調的形式掩人耳目…自己也是正因為這份爭執才確信方案不假。

可現在想來的話，毫無疑問那應該是一種為了欺敵的演技也說不定…？

記得那是…

卡薩斯雷的外務官。叫作特留希的人物？

盡管平時和那名老人之間并沒有多少的交涉和監視。

畢竟她的主要工作在于刺探卡薩斯雷的軍情而非外交——

…但也正是因此，梅露爾才決心從此下手。

“…天啟之神。請您看著我…”

她將拳頭放在胸前，小小聲地說著。

眼神也逐漸堅定起來。

“…至少最后。我會幫您至少解決一點阻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