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昏色晨晨。此刻永昌縣縣衙之外,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百余名的人兒將衙門之外堵的水泄不通。其中既有頭戴方巾,身著藍色蠶綢直裰的富貴人家,也有面黃肌瘦,花白胡須的老童生,皆是等著放榜之人。
“出來了,出來了?!辈恢l喊了一句,人群轟隆嘈雜起來,如同潮浪一般,涌向前面。
眾人之前只有四五個衙役差人,抱著縣試第一場的放榜名單,刷了漿糊張貼再衙門外墻壁之上。
“我中了,我中了。首圖第四,第四名....”
擠在最前面一個約莫四五十歲,面須皆白的窮儒,仔細看了一番后,在榜中見了自己名字,立刻如同著了魔般,放肆的笑道。
剎那間無數人投去羨慕,嫉妒的目光。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后面幾場覆試更是簡單,縣試第四名次,尤其永昌縣這等京縣,便是到了府試,院試也不會輕易罷黜,一個秀才功名跑不了的。
隨著差人將統共放榜十圖張貼完畢,看榜的人好似炸開了鍋,中了的歡天喜地,更有甚者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不中的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案首是何人?”
有好事者,擠到首圖跟前開口問道,只見案首位置上,“賈玟”二字格外顯眼。
“賈玟!案首是果子號甲排二十三的賈玟?!?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競相談論,最外層等著放榜的王登聽見周邊的人都在說,自家三爺中了案首,心頭頓時大喜。
但又怕是以訛傳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了人群前面,趴在首圖之前,仔仔細細的看去,只見賈玟的名字,真真的出現在案首之處。
一時就離了人群,心急火燎的回府報喜去了。
而榮國府內,昨日自林黛玉和賈寶玉鬧了別扭。襲人生恐寶玉有了差池,便將事情向賈母和王夫人處說了。
聽的寶玉從黛玉房中出來,竟癡呆的不成樣子,說話也沒有個頭緒,唬的賈母徑直到了寶玉房中,看見寶玉一頭熱汗,滿臉紫漲,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似是不中用了般,又驚又慌,忙命人去請大夫過來。
“你這倒是和我說,怎得好好成了這副樣子。”賈母扭頭看了襲人,眼內出火,開口喝問道。
“二爺方才和我們說,閑的發慌,不如去了林姑娘房中頑,可是誰知這才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回來就是這般模樣了。”見的賈母動了真怒,襲人那里還敢隱瞞,慌的說道。
“哎呀!”這寶玉見了賈母,方出了聲,似是回了神,直接哭了出來。
眾人見寶玉哭出聲來,才都放下心來,唯有賈母將寶玉摟在懷中,心疼道,“若是等我死了,倒也罷了,如今這又是為何?”
此事卻是另有一番公案。
話說與黛玉生了間隙之后,賈寶玉便發了一身的呆氣,起了性子離了黛玉房中,只是走到了房前,忽又暗自后悔,方才不應如此魯莽,恐是輕慢了黛玉,又直接回去,想要和林黛玉賠罪幾句。
到了屋門之外,還未進門,隱約可巧聽見了賈玟和林黛玉二人談話。
聽到了林黛玉說是賈玟喜歡,便要把“顰顰”的字去了,頓時大驚失色,宛若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知不作聲,魂不守舍回了自己房中,就成了方才模樣。
如今見的賈母眾人來了,頓時哭道,“林妹妹只和玟兒好,不與我頑了,便是我送給她的字,竟然也不要了。”
“什么字?”賈寶玉的話讓賈母一頭霧水,心中疑惑的問道。
“老祖宗莫不是忘了,當初林妹妹剛入府的時候,不是寶兄弟送了個字,叫什么顰顰來著?!贝藭r王熙鳳亦是在賈母房中,聽的寶玉房中人來報后,便跟著一起來了。
“原本以為是小孩子的玩笑,沒成想寶兄弟倒是上了心了。”王熙鳳笑道,“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會把林姑娘請過來,讓老祖宗告訴她這字去不得,既然是寶兄弟送的,多少是一番心意,定要留著才行?!?
“對,讓林丫頭留著?!闭f著賈母看到寶玉的模樣,便命人去喚了黛玉過來。
“平日里妹妹是和我好的,如今反而生疏了,一定是玟兒讓她不與我頑的?!辟Z寶玉將窗外聽的賈玟和黛玉之言盡數說了,對著賈母幾人又是一陣撒嬌撒癡,言語之中將事情緣由都一股腦兒的推到了賈玟的身上。
“什么玟兒,環兒的?!辟Z母忙是哄道,“誰不讓林丫頭和你頑,便直接打了出去,以后只讓她和你好,和你頑?!?
房中的賈玟和林黛玉正說著話,見的賈母身旁的丫鬟琥珀進來,來不及寒暄,只見其引著黛玉向著賈寶玉房中而去,賈玟見的其慌張模樣,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便也三兩步的跟了上去。
“是他,是他,都是他,才讓林妹妹不和我頑的。”
這賈玟剛踏進了寶玉房中,只見床榻之上的賈寶玉,頓時驚起,指著賈玟瞋目切齒,一副目瞪口呆魂不附體樣子,嚇得賈母連忙呵斥道,“你這下流胚子,還不趕緊出去。,嚇了寶玉,仔細了你的皮?!?
賈母話音剛落,王夫人揮手,幾個壯實的婆子上來,直接將賈玟叉出屋來。
賈母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趕了出去,賈玟一時間心灰意冷,回想起自回榮國府以來,對賈母素日晨昏定省,恭敬順從,如今看來,一番孝順到底比不過寶玉幾句話在賈母心中的分量。
只是見黛玉還在房中,賈玟心中不由有幾分擔心,站在門外久久不肯離去。
約莫過了一炷香,正在賈玟等的坐立不安之時,房中悄悄走出來一容貌俏麗的大丫鬟。
看清了來人,賈玟心中一喜,走到那丫鬟身前開口問道,“姐姐可知房中現在形景?!?
“三爺兒,老太太也只不過一時關心則亂,才言語重了些,你也知道她向來也是疼你的,切莫往心里去。如今寶二爺沒有了大礙,你也先去罷?!?
聽了翡翠說道,賈玟心中一陣冷笑,越發對榮國府眾人萬念俱灰,心中仍舊牽掛林黛玉開口問道,“林妹妹怎么樣了。”
“方才老太太說了幾句什么兄妹親疏的,讓林姑娘留了寶二爺送的字,才顯得親密些。”說著翡翠看了眼賈玟,又笑道,“三爺兒也不用等了,老太太留了姑娘的飯,自是要和寶二爺去上房。再者爺兒明日還要下場,這方是正經大事,可是耽誤不得?!?
賈玟明白此時欲見黛玉怕是沒了機會,轉念一想,賈母也不至于為難黛玉,也只好先回了竹石齋,等稍后再過來罷了。
寶玉房中只見賈母摟著黛玉與另一側,抱怨道,“我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么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的。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你們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又不咽這口氣?!?
說著,竟是落下淚來,便是房中其他幾人也是用帕拭淚。
寶玉見了黛玉來了,心中歡喜,連忙說道,“今個兒當著老太太的面,我給妹妹賠個不是,以后還是照常一樣,這么也好,那么也好,省的讓老太太為了咱們再憂心如何。”
林黛玉雖有不愿,但見賈母老淚縱橫,心有戚戚然,頓時潸然淚下,不再言語,且隨了他去。
是夜,賈玟緩步來黛玉屋前,未見得黛玉人影,想來是被賈母叫去,等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之后,還未見的人影兒,也只好先回了,暗自思忖等明日再過來。
只是到了這日,賈玟洗漱之時,忽聽見房外一陣嘈雜,便挑了簾子出屋來,只見一個小丫頭一路跑來,滿臉喜意,氣喘吁吁的說道,
“給姨奶奶和三爺兒道喜了,外面傳了信,說是三爺兒奪了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