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這般，你的殺人手法，也是。”張凌陽說道：“尋常人的確聯想不到一起去，包括偵辦這件案子的陳爺，他也想不到，因為畢竟尋常人閑著沒事兒，不會去看一些佛法典籍，你每一次殺人，都取遇害者身體的一個部位，到第四個受害者死亡的時候，更是烈火焚身而死，每一個死者的死法，都對應了十八層地獄的刑罰圖，而我恰巧又知道羅漢寺曾經有那樣一個地宮，地宮便是仿照十八層地獄而修建，因此，種種線索，全都指引到了羅漢寺。”

“案子查到這個地步，你們就已經跑不了的。”張凌陽說道：“百姓覺得死者是惡有惡報，覺得佛祖顯靈，但是這案子造成的恐慌，使人必定要抓出幕后兇手，平息流言，最后若是沒有找到兇手，那么，羅漢寺上上下下，一個都跑不了。”

案子查到一半的時候，張凌陽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不遺余力的去查，他一個修道之人，既然參與進來了，那便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辜之人被兇手拉著陪葬。

“方丈大師，你差點把羅漢寺給毀了。”張凌陽說道。

方丈聽完張凌陽的話之后，喉嚨之間發出低沉的笑聲。

“把羅漢寺毀了.....”方丈喃喃說道：“羅漢寺，不是我毀的，即便是我什么都不做，羅漢寺，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寺中各處的破敗，無錢款修繕，當今圣上一心向道，京城百姓效仿天子，寺廟已經沒落了。

沒有香客，百姓不信我佛，越是破舊的寺廟越是沒有人來，越是沒有人來，寺廟便越是沒有香火維持，長此以往，寺中人怕是連溫飽都難以維持了，最后的下場如何？”

“事情做下了，罪孽我一人承擔，但求為寺中人求一條活路。”方丈說道：“阿彌陀佛，佛祖，不會怪我的。”

“方丈還真是巧言善辯。”張凌陽嗤笑一聲：“旁人殺人放火，便是作孽，便是為非作歹，需要放下屠刀，接受感化，你一個佛門子弟，作惡殺人，佛祖又不會怪罪你了？不，你比不信佛的人更可惡。

借著佛祖的名義，為自己開脫，難以想象，這種言論，會出自一個佛寺的方丈口中，你才是那個會下地獄的人。”

陳旺也看不起這方丈。

那意思就好賴話都讓你說了唄？別人錯就是錯，你錯了，那就是情有可原。

這叫不要臉。

“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人，也只是一些為非作歹，毫無用處之人，甚至他們死了，連他們的家人都覺得高興不是嗎？”方丈抬起頭來，盯著張凌陽，目光灼灼。

張凌陽皺眉。

受害者的家人的反應，他見到了。

內心暗自嘆息一聲。

這世上，是非對錯，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你挑選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家人知道嗎？”張凌陽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方丈搖了搖頭。

“他們的家人都去過寺中參拜，我當初我挑選到了合適的人員之后，給過他們家人一些錢財。”方丈說道。

“這算是彌補？”張凌陽問道。

方丈點了點頭。

這一點，錦衣衛也未曾調查到，也難怪，那些人知道了兇手是羅漢寺中的人之后，會到北鎮撫司衙門來求情。

“人死之后給的？”張凌陽問道。

方丈再次點頭。

若是動手之前，給人家一些錢財，這豈不是很容易被查到。

人死之后，寺廟就能以安慰家屬的名義，送點錢過去。

雖說寺廟沒有多少錢用了，但是不管錢多錢少，這樣一送，名聲便傳出去了，這些錢，往后有的是機會重新回到寺廟中。

現在，羅漢寺要的是名聲，要的是能夠吸引到足夠的香客到寺廟來燒香參拜。

.......

張凌陽沉默了。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張凌陽轉身離開詔獄。

陳旺見狀，也趕緊跟上去。

“怎么了？現在案子破了，是件好事啊。”陳旺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

張凌陽抬頭看了看天空，一彎明月掛在空中，剩下的，便是深藍色的深邃。

“京城的寺廟，都這樣嗎？”張凌陽問道。

陳旺搖了搖頭。

“京城里的寺廟，還是有香火的，而且，他們手中其實也有一些土地，寺廟里的人不少，勤快一些，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陛下雖然興道，但是也沒說不給和尚們活路啊。”陳旺解釋著：“羅漢寺那邊，底下的人也查過，本身沒有多少田地，前往參拜的，都是附近的老百姓。

老百姓都指望著地里的莊稼活著呢，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地捐給寺廟。

可是達官貴人們就不一定了，他們若是信奉哪個寺廟，每年他們的家眷都會去上香祈福，隨手一揮，就是一大筆香油錢。

更有甚者，一些地契之類的，也就直接捐贈給寺廟了，達官貴人們不缺錢，也不缺地。”

陳旺給張凌陽解釋了一番。

張凌陽也是剛下山連半年都沒有，以往的歲月，都是在山上度過的，每日背誦經文，習武強身，跟著山上的師叔伯們一同打理山上的事務。

就像陳旺說的，他們山上也有開墾出來的土地，用來種植，山上的一些吃食，也都是他們自己種出來的。

羅漢寺現如今的情況，也不能怨那些和尚們不勤快，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是勤快，有一把子力氣，但是他們沒有土地。

京城周圍的土地，也是金貴的很。

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手指頭縫里露一點，就夠很多人吃飽喝足的了。

這也是為什么一旦哪里有災情，災民們背井離鄉第一反應就是往京城走。

比如三和尚慧施和四和尚慧通，他們便是這般來京城的。

兩人在院子里找了個涼亭，坐了下來。

也就聊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衙門里的校尉便來尋他們了。

“陳爺，張爺，指揮使回來了，正在正廳等著你們呢。”

“好，我們這就過去。”陳旺應聲。

隨后兩人相視一眼，便起身離開涼亭，往正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