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瑯輕輕推開醫院房門。

那是一個潔白干凈的世界，秦桑躺在床上，像一個安靜的騎士。

蘇云瑯捂住嘴巴，一步一步向秦桑走去。

討厭，本來都發誓了，她不會哭的。

可為什么，眼淚還是一滴一滴流下來，劃過她的臉頰，燙傷她的心？

蘇云瑯坐在床邊。

醫生說的沒錯，秦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簡單的動作，比如皺眉、撇嘴等等。

可他也像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久久沒能醒來，蘇云瑯撫摸著秦桑的眉峰，情不自禁地又做了一個小哭包。

“哎。”她叫他，好像滿不客氣似的，其實聲音非常小心翼翼，“你知不知道啊，我們有女兒了。”

她小心翼翼的，像宣布著一個最重要，最深重的消息似的，趴在他耳邊，小聲重復道：“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哦，長得很像你。”

說著說著，蘇云瑯突然掉下了一滴淚：“你什么時候能醒來呢？秦桑，你什么時候能看看我們的孩子？”

她像一只在沙漠中負重已久的駱駝，肚子里的水和能量都消耗盡了，她終于疲憊地倒在他面前。那些堅強，那些努力，都是她假裝的啊，她最希望的是他能醒來，讓自己重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恢復無憂無慮的笑容。

秦桑的手突然一動，蘇云瑯心神一凜，也沒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因為顧湘已經說了，在她昏迷的其間，秦桑的手總是會動，但那只是動一動而已，并沒有下一步動作，蘇云瑯的笑容，像流星似的轉瞬即逝。

“沒關系，秦桑，你不醒來，我可以繼續等。”蘇云瑯摸了一下臉上的淚，堅強地說，“反正我吃定你了，一生一世都會省著你，你敢讓我等到七老八十，我，我就帶著你的娃，找野漢子去！”

蘇云瑯說完這句話，就把頭埋在秦桑的被子上。她正呼吸著秦桑身邊的氣息，突然，卻聽到一句沙啞的回答——

“我可不敢。”

蘇云瑯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只見秦桑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正含笑看著她。

他說：“我年輕貌美的小媳婦，要跟別的野漢子跑了，嚇死我了，所以只能從昏迷中醒來。”

蘇云瑯“哇”地一聲撲到秦桑身上，又哭又笑的。那些壓抑的情感，深藏已久的委屈，終于從漫長歲月里釋放了出來，秦桑手足無措地哄著她，對她說：“好了瑯瑯，別哭了，在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

秦桑蘇醒的消息，蘇云瑯在心里憋了三天，直到醫生為他確診，確定他各方面機能都沒有毛病了，她才興高采烈地告訴了各位親人好友。

喬樂顧湘自不用說，自從小寶寶出生，他們就像住在醫院似的，一天三回往這邊跑。蘇媽媽、穆子易、顧泯等人也來了，顧泯見了蘇云瑯，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因為她想起之前，自己跟蘇云瑯提起那個“股權轉讓條約”。

雖然那樣的條約，也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訂立的，但顧泯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親情比較單薄的人，秦野算是她最在乎的孫兒了，但跟她的鼎泰比起來，還要靠后站。

顧泯看著大家其樂融融的場景，突然想到一句老話，那就是高處不勝寒。

看到顧泯這個不太自在的樣子，蘇云瑯率先開口，為她解圍。“奶奶，你來抱抱云知吧。”她把小小的女孩，往老太太的懷里送，“云知你看，這是你的太奶奶。”

“好，好好，云知。”顧泯抱著小小的奶娃兒，竟然有點手足無措。她撫摸著小娃兒的頭發，體會著消失很久的孺慕之情。

是啊，顧泯突然發現，之前的自己錯過了太多，世界上并沒有事情要防備，很多時候，我們就享受此時此刻，此生此地就好。

真沒想到啊，這些真理，竟然是一群小輩告訴她的……

肅靜的病房，像游樂場一樣熱鬧，歡樂的氣氛，怎么也壓抑不住。正當蘇云瑯接過云知，逗云知笑的時候，她突然發現，穆子易在暗暗觀察著秦桑。

因為蘇云瑯是順產，加上有秦桑恢復的這件喜事，她恢復得特別快。蘇云瑯抱著云知走到穆子易身邊，半真半假地問他：“穆子易，你在想什么？這么直勾勾地看著我家秦桑，可不是愛上他了吧？”

穆子易終于回過了神，大力咳嗽了一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哪兒，哪兒能啊？”他顧左右而眼它地說，“哎老喬帶來的水果很好，我能吃嗎？”

接下來，他便好像對一個橘子產生巨大興趣似的，轉過身去把手伸向水果籃，蘇云瑯若有所思地看著穆子易，心中壓下了一絲疑問。

并不是她的錯覺。

穆子易的確時時刻刻關注著秦桑，幾乎沒隔三秒鐘看他一眼。他的眼神中帶著探究、巡視、不敢相信，蘇云瑯覺得，穆子易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她把云知交給顧湘，自己揪著穆子易，把他揪到了醫院走廊上。

走廊上十分安靜，而且跟病房里的隔音效果好，非常適合聊天。蘇云瑯揪著穆子易的耳朵，手下毫不留情。

“說吧。”

“哎呀呀呀好疼好疼！”穆子易夸張地大叫道，“說啥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蘇云瑯嚴厲地審視著穆子易，在跟多個人對峙的經驗下，她已經練就一套獨特的逼視風格。果然，穆子易漸漸敗下陣來，雙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說，我說！”

“云瑯，你有沒有覺得，眼前的這個秦桑，跟以前不太一樣？或者說，他根本不是秦桑？”

穆子易的話玄之又玄，讓人有點似懂非懂的。“所以你什么意思？”蘇云瑯咄咄逼人地問，“你指的是秦桑，還是……秦桑的人格？”

蘇云瑯的提問這么戳心，穆子易終于無法回避下去了。“這個嘛，秦桑和秦桑的人格，其實是一回事。”

穆子易吞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云瑯的臉色：“瑯瑯，如果我說，我懷疑秦桑的人格，已經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