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慶元和顧寧走到外面一看，原來是隔壁粉店的老板娘，正在把一個衣著襤褸、身體瘦弱、滿臉皺紋、弓腰駝背、手里還捏著一張一塊錢的老人家從店里趕出去。

老人家擺了一下手里的一塊錢，看著兇巴巴的老板娘有些不知所措，眼神畏縮、嘴巴微張但訥訥不語，想要和她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他垂著腦袋，拖著疲憊的步子，向顧寧家“螺味螺螄粉”的方向走了過來。

看到老人家往自己店的方向走，顧寧忍不住叫了一聲顧慶元：“爸。”

“我知道?！鳖檻c元應道，然后轉身往店里走去。

老人家看到顧寧家店似乎也是賣吃的，眼睛一亮，站在店門口囁囁嚅嚅，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同時試圖在遍布皺紋的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微笑，想要跟站在門口的顧寧說些什么。

但是他下一刻就看到店里掛出去的招牌。

雖然他不識字，但是字后面數字的大小是認得的，最小的數字也是5。

5塊錢是顧寧家店里最便宜的清湯煮粉的價格，里面是沒有肉的，只有粉和幾根青菜。

老人家可能是想起了剛才在隔壁店被趕出來的遭遇，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眼睛里面的光馬上就熄滅了，于是低下腦袋、垂著眼瞼，佝僂著身軀，向著不遠處公園的椅子走去。

顧寧見狀心有不忍，朝著老人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還是忍住了，回頭看了看店里。

這個時候，顧慶元從里面端了一碗裝在塑料碗里、剛剛煮好的清湯煮粉出來，遞給顧寧，向落寞地坐在公園椅子上的老人家努了努嘴。

顧寧從他手里接過還冒著熱氣、上面鋪著七八片肉的煮粉，向桌子上的筷子示意：“爸，筷子?！?

顧慶元這才反應過來，從桌子上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夾到顧寧的手上。

顧寧穩穩當當地端著粉送到了老人面前，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放在了長椅空著的地方，朝他笑了笑：“老人家，你慢慢吃。小心燙?！鞭D身就要走。

看到微笑的顧寧和旁邊熱氣騰騰的煮粉和上面的肉片，老人家渾濁的眼睛有些泛紅，看著離去的顧寧，嘴巴張張閉閉，但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自己僅有的一塊錢紙幣，向著顧寧的背影，用嘶啞的聲音喊道：“誒?！?

顧寧疑惑地回過頭，看到了老人家手里舉著的一塊錢，于是作恍然大悟狀，回頭走到老人的面前，雙手從他手里接過那一塊錢，笑著說了句：“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然后朝老人擺擺手，就回到了店里，把那張一塊錢遞給了顧慶元：“喏，老人家的飯錢?！?

他和顧慶元朝著老人的方向看去，老人已經端起粉在吃了。

顧寧朝著顧慶元豎起了大拇指：“爸，你是這個！”

顧慶元看著手里的一塊錢，趁機教育一下自己的兒子：“人生在世，誰都有落難的時候，在能力范圍內，我們能幫點就幫點。”

聽到顧慶元和上輩子說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心生感慨：顧慶元和岑琴兩輩子都是這樣，充滿善意。

街上其他店里的粉價漲一塊錢，但顧寧家總是只漲五毛錢。

按照顧慶元的說法，自從店開張以來，廣迎天下客，這些年多虧了有那么多街坊鄰居賞臉，店里生意才一天天好起來，沒必要漲那么多，有得賺就行了。

而對于乞討者，特別是有生理缺陷的乞討者和老人家，他們也不在乎對方有沒有錢付。

只要開口，就可以為對方煮上一碗粉帶走。

但顧慶元和岑琴也不是沒有原則的老好人。

上輩子顧寧曾經問過，為什么不能讓他們在店里用餐？

顧慶元和岑琴是這樣解釋的：“其一呢，我們店里比較小。一般也會有其他客人在，為了不影響其他客人的用餐，也為了不讓他們受到異樣的眼光，我們都是免費打包給他們帶走。這樣大家都能吃得舒服?！?

“其二呢，我們看到了能幫就幫，但是看不到的就無能為力了。如果經常讓他們在店里吃的話，也怕會讓‘免費’這兩個字傳到心懷不軌的人耳朵里，以后大家都來吃白食。畢竟我們開店也是要賺錢的。”

“其三呢，我們一條街那么多店，如果只有我們店免費給這些老人和乞討者吃，也怕會影響鄰里關系，讓別人說我們閑話?！?

所以顧慶元和岑琴在附近口碑很好，而顧寧深受他們的影響，骨子里一直對著世界秉持著善意。

在上輩子的工作中，看到那些來單位辦業務遇到困難的老弱病殘孕，他都會格外關注，盡自己所能地去幫助他們，哪怕是耗費大量自己的額外精力和空余時間。

顧寧微笑著朝顧慶元說：“受教了受教了。”

就在兩父子友好交流的時候，老人家已經把粉吃完了。

他顫顫巍巍地端著塑料碗，把剩下的湯水也一飲而盡，然后把塑料碗和筷子放到一邊，用臟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嘴，站了起來，遠遠地朝著還在店門口的顧慶元和顧寧握拳拱了拱手。

顧寧眼尖看見了，趕緊收斂笑意，也朝著老人家拱手回禮，然后看著老人家拿著塑料碗和一次性筷子漸行漸遠。

“誒?！鳖檶幧钌畹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世人皆苦呀。”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啪！”他的后腦勺被顧慶元拍了一下：“你才幾歲，就世人皆苦，你分班考試準備得怎么樣？如果考不進11班你以后別想有零花錢?！?

看著顧寧捂著腦袋小聲嘀咕著什么，臉上還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顧慶元想起了什么事情，補充了一句：“然后把你的銀行卡也收了。”

這下子可算是踩到顧寧的尾巴了，他連忙喊道：“我保證能考進好吧？妥妥的。我回去看書了。”

然后和岑琴打了個招呼就溜溜球了。

......

顧寧走在回家的路上，撇了撇嘴：‘還想扣我的錢？沒門！不過現在回去看書還是？’

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走到了“新新麻辣燙”，他心里一動，要不去吃個麻辣燙？

顧寧便走進了“新新麻辣燙”店里。

進去之后，發現依然像上次一樣，一個人也沒有，于是他喊道：“你好，有人嗎？”

聽到店鋪里間傳來動靜，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不知道出來的是“洗潔精”姑娘還是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