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說說那天吧”

“嗯，若不是都過去了那么久，你要我講起來，我還真有點怕”

“你現在應該是看開了吧？”

“……，也沒有，只是能講些了，有點長，你耐心聽”

“嗯嗯，大把時間，不著急，我不說話，你慢慢講”

“我記得那天是剛下過雨，路面還是濕，熱氣就往上蒸騰著，店里面空調開到最低了，但還是熱，人多嘛，周末來燒烤的人絡繹不絕，我那時候烤串忙得，他就在外面招呼客人聊天，那天伯母過來，并沒有跟他說，她一個上了年紀的北方女人，自己坐了火車，又轉巴士地鐵公交，來到我們這個南方城市，一路摸索著問東問西，在七月的最后一個夜晚，走到我面前，對著正在烤串的我說：

‘你離開他吧’

我那時候突然見到她，有點發懵，加上店里很吵，就沒有聽清楚她說什么，她見我呆在那里沒反應，又提高了音量：

‘你離開他吧！’

店里突然就安靜了，本來熱烈聊天的那些客人都安靜的朝這邊看過來，他也看了過來，才發現自己母親竟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面前，他走上前來扶他母親，但他母親突然甩開了他的手

‘離開大義，離開我兒子，我知道我這么說自私，我也理解你們倆那么多年不容易，但我作為一個母親，不能不為兒子的將來打算，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父親，也是獨生子，他們陳家，不能在他這里斷了香火，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吧，小李？’

我那時候整個人完全懵了，滿身油煙的，完全不知所措，就感覺，好像是，整個世界都要崩塌那樣，嗓子干得要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聽到了他母親的話，上來扯她的手，要拉她回去，她死活不肯，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時候也慌了，他也完全沒有料到事情的進展會走到這一步

‘媽，你不要插手我們的事，之前在家不是說了嗎，我這些年很快樂，你不要還拿那些舊思想來說，所有的事都跟楠楠無關，是我自己要纏著楠楠的，是我自愿要和楠楠在一起的，這是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再來安排我了，我受夠了！’

他那時候有些急了吧，他也怕傷害到我，但他說話的語氣就不太好了，店里面嘈雜的，聽起來就像是他在吼他母親，他母親沒理他這些話，還是在跟我說：

‘我在老家那邊給他聯系好了工作，又物色了個女孩，是我們以前一個院子里的老師的孩子，如今也已經在縣城的小學里教書了，他們之前也已經見過面了，我和他爸都老了，不求別的，就希望兒子能夠生活在我們身邊，給我們早點生個孫子……’

‘你說這些干什么！媽，我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我不同意跟那個什么老師結婚，我不是叫你回了人家嗎？’

他聽到他母親抖出他之前回老家相親的事情，就有些激動了，也不知道他是惱怒還是不小心，我也沒留意，只知道他話說到這里，店里的啤酒瓶就碎到了地上，整個店里都開始亂了，好些人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他也開始拉扯他母親，他母親拼了命的反抗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大喊：

‘你放過他吧，求你了~’

他母親突然就跪在我面前，崩潰似的一邊磕頭，一邊朝我哭喊著：

‘求你了，小李，你放過大義吧，你放過我們家，我和他爸也都老了，沒幾天活頭了，只盼著有生之年能看到他成家立業，求你了……’

我那個時候也跪了下來，說不出話，眼淚一直流，周圍的客人都看著，議論紛紛，我怕他一生氣干出什么事來，就大喊著讓他走，我要扶他母親起來，可他母親死活抓著我的手，說我不答應，她就不起來，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到所有的客人都離開，僵持到我答應，我跟他母親說，會跟他提分開的事，他母親才起身抱住我，說謝謝。

那天晚上我幫他母親找好住的地方，才回來一個人收拾店里，一直忙到很晚，眼淚一直都沒有停過，我給一直有盤店意愿的張生打了電話，又坐在店里理這些年的資產和流水清單，淚水就落在賬冊上面，點點滴滴，我跟他母親說，讓她給我最后一個月的時間，我在這一個月里，處理好我和她兒子之間八年的糾葛與關系，該分的分，該離就離

你不說話了？”

“我在聽，你接著講”

“講的也差不多了吧，那天我很晚才回去，回去發現家里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摸黑瞧見他側身躺在床上，我累得不得了，也顧不得一身的油煙味，就背對著在他身邊躺下了，黑暗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睡不著，也不知道他睡沒睡著，終于我還是嘆息一聲，對他說：

我們，還是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