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一夜未眠的呂鄉晉面色憔悴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道。

“湊了多少錢。”

管錢的賬房站出來道：“分局庫里有2000兩，昨夜托了關系又拆借出1000兩，不知這些夠嗎？”

呂鄉晉眼睛睜開，嘆氣道：“夠與不夠只能這樣了，賠罪的事情宜早不宜遲。你再去籌錢，不夠了我再回來取。”

說完，招呼著手下鏢師將銀兩裝車，沿著西大街朝著丐幫分舵而去。

五更三點時分，晨鐘敲響，宵禁剛剛解除，街上行人寥寥。

初夏稀薄的霧氣中，呂鄉晉駕車一路來到湖楚會館后，才驚訝的發現這里已經被官府的人圍住了。

為首的是西安府的一名劉姓巡檢，身材圓潤，面相富態，一眼看上去不像是衙門的，倒更像是個富商。

西安城就這么大，鏢局和巡檢司免不得常打交道，也算是老相識了。

他下車主動上前拱手道：“劉巡檢，別來無恙。”

那劉巡檢剛睡醒不久，楞了一下，才回道：“呂總鏢頭，好久不見了！”

說完，指了指他身后的鏢車，道：“你這是？”

老鏢頭察覺到氣氛異常，低聲道：“我近來時運不濟，惹到了丐幫，是來上門賠罪的。”

劉巡檢惺忪的睡眼頓時銳利了起來，聲音變得生硬：“你說你惹到丐幫了？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昨天。”呂鄉晉往會館內瞥了兩眼，試探道：“丐幫這是出事了？”

“出大事了！”

劉巡檢仔細打量了他兩眼，沒看出什么破綻，才接著道。

“你福威鏢局也算是半只腳在武林里，來，陪我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線索來。”

說完，帶著他分開環衛的兵士，來到了會館大堂。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遍地碎裂的木頭渣子和血跡，上一道細長的切口，還有幾個黑窟窿橫在地板上，極為顯眼。

“你瞧瞧。”

在劉巡檢的命令下，呂鄉晉探頭看了幾眼，慎重道：

“這地板用的是船料硬木鋪的，我在南邊行鏢時見過。

能一劍切開這么深，邊緣銳利光滑，動手之人必是有神兵利器在身，而且力氣奇大。

至于這幾個窟窿，看是像是人踩出來的。

但能用腳力將地板踩出這么深來，實在過于駭人聽聞，恕在下不敢置喙。”

劉巡檢點了點頭：“和我這邊的結論差不多。”

說完，又帶著他走向了會館頂層，一路上樓梯欄桿盡數破碎，走起來都有搖搖欲墜的感覺。

吱壓聲中，兩人來到了雅間。

“你在看看這里。”

雅間內一片狼藉，酒肉撒的遍地都是，屏風前后還暈倒著的幾名衣著暴露的樂師舞女。

呂鄉晉上去查看了一番，神色更是凝重。

“這些女人耳鼻都有血跡，不似外傷，更像是被極剛猛的內力爆發震暈的。

高手！絕對的高手！”

而后他又來到了屏風后的隔間內，還看到了一副畫像。

“伍子胥的畫像，丐幫的祖師爺，想來這里是丐幫話事之人常呆的地方。”

劉巡檢恍然道：“說實話，朝廷和武林互不干涉，我倒是極少來這丐幫的地盤辦案。

沒想到他們也拜伍子胥的像，怪不得叫湖楚會館。

可惜啊，端午將至，祖師爺沒來得及拜，這些徒子徒孫們反倒是遭了難。”

調侃過后，又是笑道：“老呂你不愧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走，再陪我瞧個地方。”

兩人又是一路下樓，來到了廚房前，只見一名白須老者正抱著一本書站在門前冥思苦想，眉毛都快夾斷了。

劉巡檢上前互相介紹道：“這是我們巡檢司的仵作，姓白，等閑案子從不出手。

這位是福威鏢局的總鏢頭，呂鄉晉。

大江南北闖蕩多年，見識不少，有什么難事可以問問他。”

那白須老者這才合起書來，淡淡到：“呂總鏢頭，久仰了！”

呂鄉晉回道：“哪里！就是給人跑個腿混口飯吃。”

說著，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書名，是宋代左慈所著的洗冤集錄。

那白仵作看起來不善言辭，一句寒暄過后直接切入了正題。

“呂鏢頭你且看看地板，這一串進廚房的血腳印和這一串出廚房的腳印有什么不同。”

“進去的看起來都是些殘疾人的腳，上面帶血，而出來的這些...是孩子的腳？”

白仵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道：

“這會館廚房只有換氣的小窗，里并無能過人的大窗，這腳印一進一出，怎么會相差如此之大！

而且你看，這所有的腳印里面只有一串最大的分了出去，延伸到了其他地方。

這腳印的主人又該做何解釋呢？”

呂鄉晉也是感到匪夷所思，給不出什么答案來，拱手道：

“在下才疏學淺，看不出什么來。不過瞧著廚房門閂斷的倒是和外面地板如出一轍。”

“嗯...算了，我再翻翻祖師的書吧。”

白仵作見沒什么有價值的訊息，身子一轉，又翻開洗冤集錄尋摸起來。

劉巡檢呵呵一笑：“莫怪，他這人這樣，多擔待著點。”

呂鄉晉謙讓道：“沒能為案情分憂，是我的不是！”

劉巡檢擺了擺手，接著問道：“一連瞧了三個地方，你覺得最大的問題在哪？”

呂鄉晉仔細想了一圈，才道：“這里必然發生過一場大戰，起碼得有一個內力高手，一個劍術高手，卻沒見什么尸體。”

“說的不錯！呂鏢頭要是過幾年退休了，不妨來我巡檢司吃份皇糧。”

劉巡檢先是贊了一句，隨后臉色陰沉下來到道：

“昨夜就有打更人稟報，宵禁后湖楚會館這邊有劇烈打斗聲，似是有龍吟，他沒敢靠近來瞧。

第二天等我集結人手，來到這里時，就是現在這副模樣。

幾個能說話的小二都被人從提前后頸處打暈，一問三不知。

搜了半天，血有了，腳印有了，劍痕有了，可就是不見尸體！”

呂鄉晉想了一下，問道：“難道是有人提前把尸體轉移走了？”

劉巡檢聞言臉色更是黑的可怕，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

“我帶你去個地方，記住了，進去看完了出來，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否則你福威鏢局等著關門吧！”

也不管呂鄉晉同不同意，說完就帶著他沿著詭異腳印的另一頭，來到了暗門前。

剛一站定，門縫里透出的血腥味就蔓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