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慕賢輕笑一聲：“我沒打算打你，是你自己湊上來的。我打得也不重，我真要下重手，你們兩個現在還在鳳鳴山上養傷呢。”

紅弦苦笑道：“是啊，您的本事，要真下重手，我們兩個早就殘了。”

禹慕賢笑道：“你們兩個，應該慶幸還有個官面上的身份。不然的話，你們以為，我還會留手么？”

紅弦低著頭，輕輕地拉了拉禹慕賢的衣袖：“師父，別生氣了好不好？“

禹慕賢笑道：“難得看你撒嬌。”

紅弦低著頭：“往常，其實見您的時間也不多，也沒看您這么生氣過。師父，我知道我們這回辦的事兒，實在是有些膽大妄為了，如今早知道會引出這么多事兒來，我是說什么也不會跟他出來了。”

禹慕賢笑道：“你這孩子，不是蠢笨的。你當時怎么就想不到呢？”

紅弦望著禹慕賢：“我當時的境況，無非是走一步說一步，哪還想得到后面的事兒。您知道紫袖么？”

禹慕賢點了點頭：“知道，就那個要害你的妹子。”

紅弦嘆道：“您知道么，她居然和云煙門有了聯絡，我也不知道是云煙門的什么人，居然收了她當徒弟。”

禹慕賢道：“不管怎么樣，現在整個云煙門都沒了，是誰，也就不重要了。汪明簡要想同你師兄爭，怕是再也爭不過了。”

紅弦低著頭：“可是京城中，還有一樁事，我們現在不知道那兩封圣旨到底是什么人下的，師兄他一個人回去，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禹慕賢笑道：“不放心，咱們就走快些。”

紅弦點了點頭：“師父，我不會趕車，您受累吧。能趕多快，便趕多快。”

禹慕賢輕笑一聲：“你這丫頭，就你現在，這馬真全力跑起來，你又怎么受得了呢？”

紅弦皺著眉頭：“沒事兒，我撐得住。”

禹慕賢輕輕地搖搖頭：“你撐得住，我卻也不能讓你冒險了。乖弦兒，咱們慢慢地走，你師兄在朝堂之上，比你機靈，他知道遇到什么事兒，要怎么辦。而你，倒是先養好了傷，才是正經。”

紅弦望著禹慕賢，道：“師父，我這個毒，這種解法，對您的身體會不會有所傷害，我這些一直想問的。”

禹慕賢道：“我每一次引出來的不多，都在我能化解的范圍以內。你放心，你師父我不是那為了別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況且，就這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要你的命。我更不用冒險了。”

紅弦聽了，不由得點了點頭，朝禹慕賢笑了一笑。

“還有一件事兒，我這些日子，一直沒來得及問您，小孩兒木生，您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么？”

禹慕賢嘆了口氣：“他被云煙門擄走了，你知道他們是會易容的。”

紅弦聽了，長嘆一聲：“那您還能找得到他么？”

禹慕賢搖了搖頭：“你要知道，那云煙門被你們兄妹破得那么徹底，又怎么可能還有殘留？”

紅弦聽了，不由得流出淚來。

“江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你心心念念的江湖，不過是一個故事，一本話本。江湖上，每天都在死人，有該死的，也有倍平的，別總想著什么江湖，但凡有一點活路，誰會愿意在刀頭上討生活呢？”禹慕賢眼神憂傷地對紅弦道。

紅弦望著禹慕賢：“可是，木生他還那么小，他只因為鼻子比別人靈一些，就先是被百草堂，后是被云煙門……如果當初，不是我看那驚馬差點碰到他，他也不至于……被馬碰了，不一定會死，也許他動作快一點，還能逃開呢。可是我給他抱住了。我后面要是不管了，也還沒有這些事兒，就讓他自己回家，他回到那百草堂的老嫗身邊，最多不過是幫百草堂的人做點壞事兒，總不會就這么死了。如果，我當時沒有管他，我不會有第一次的中毒，也不會得罪百草堂，許香也不會找我。我也不會想辦法把木生弄出來。他自然也不會被云煙門的人擄走。”

禹慕賢勸道：“話不是這樣說，他天賦異稟，鼻子比別人都要靈，云煙門知道了，就一定會擄他走。云煙門碰上百草堂，一個用火藥，一個用毒藥，這兩波人湊到一處，這京城也就該亂了。

你的存在，并沒有造成木生的死。木生遇到那兩派人，無論如何也就是那么一個結局。你的出手，只不過讓這件事換了一個時間，其實，也沒有什么區別。更何況你自己因此也受了重傷。說起來，木生這個結局，不是你的過錯，而你自己的傷，卻著實因這件事而起。”

紅弦聽了，搖了搖頭：“可是，木生實在無辜，如果我與師兄不到那山上放火，他就不會死。”

禹慕賢反問道：“那山上無辜的人多了，又豈止一個小孩兒木生？”

紅弦正色：“那不一樣，木生還那么小，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禹慕賢嘆了口氣：“你也在鳳鳴山上住了些日子，你該知道一座山寨里，有多少人只管劈柴燒水，他們又何嘗傷過一個人？”

紅弦皺著眉頭：“可是他們一樣是附逆，按律一樣會處死。”

禹慕賢輕笑一聲：“你這丫頭，真是的，我問你，你說他們是附逆，這是按著朝廷法度說的。按朝廷法度算，鳳鳴山一樣的嘯聚山林的匪類，你以為你師兄到時就一準能扛得過去么？你若不按朝廷的律法去看，只講江湖，那就看那些人有沒有家人能替他們報仇吧。云煙門本就不是名門正派，不會有江湖正道來替他們鳴不平。”

紅弦聽了，不由得低下了頭。

“弦兒，江湖的可怕，你并不知道，出來這一回，師父帶你回去，往后，咱們再也不出來了，好不好？”

紅弦聽了，苦笑一聲：“師父，您有沒有想過，其實，可怕的并不是江湖，而是人心。如果沒有江湖我也早就讓人給害了。師父，之前紫袖她對我做過什么，您是知道的。”

禹慕賢笑道：“我知道，好弦兒，咱們不想這些了。咱們慢慢地走，師父陪著你。師父不想你走到半路上，卻又撐不下去。”

紅弦聽了，不由得道：“可是，那師兄呢？他在京城，真的不需要我的幫襯么？”

禹慕賢道：“朝堂上的事兒，有他的父王、母妃在，你到不到，其實并不重要。你，也不一定比他更能處理那些事情。好了，弦兒，咱們走吧。這一晚，我實在不想還在樹林里過了。”

紅弦聽了，微微低下了頭。

禹慕賢笑道：“也不知道你師兄這幾天是怎么趕的，都在外面過的夜，就沒有一天能趕上在城里有客棧的。”

紅弦微微一笑：“還不是您把他嚇得，讓他不敢不快一些呢。”

禹慕賢看紅弦笑得放松，知道這一會兒不會再有別的事兒，便出去駕起馬車，慢悠悠地走著。

此處離城倒還不遠，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

到了城里，禹慕賢二話不說，就找了個客棧住下。又讓小二預備下好酒好菜，還托小二出去買了九連環、孔明鎖幾樣玩物。

紅弦看到九連環，不由問道：“您買這些做什么？”

禹慕賢笑道：“給你路上解悶啊。”

紅弦面上一紅：“我又不是小孩兒，玩這個做什么呢？”

禹慕賢取笑道：“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兒呢，這些日子辦的事兒，哪一件不是小孩子脾氣。”

紅弦又道：“可是，我也不悶啊。”

禹慕賢道：“就是不悶，也別總捻那幾顆珠子了。你那珠子，又碎了幾顆？”

紅弦微微皺眉：“上回見到您時，碎了幾顆，我也不記得了，不過現在，一共碎了七顆。”

禹慕賢點了點頭：“好，你這功夫進境是夠快的了。如果不是招惹上小人，中了那個毒，現在尋常的江湖客在手下，也很難討到便宜了。只可惜，那個毒，傷了你太多的元氣。你現在實在不宜每天再捻那個珠子了。”

紅弦聽了，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其實也不知道每天捻這珠子還有什么用。我娘的死，我現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禹慕賢勸道：“你娘的死，我回來慢慢地幫你查，你放心，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

紅弦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并不往心里去。

禹慕賢也知道紅弦的心思，便也不打斷。

之后的日子里，紅弦與禹慕賢一路上慢慢悠悠地回京城。

到最后，車廂里已經堆滿了給紅弦的玩物。

這一日，到了京城以外，看著熟悉的京城，紅弦心中又喜又怯。

禹慕賢卻道：“咱們再在城外住一天，明天再進京城。”

紅弦望著禹慕賢，有些不解地道：“回您之前住的草廬么？”

禹慕賢點了點頭：“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叫人來接你。衛大俠那邊，我得去替替他了。再不替他，他也不好往下撐了。”

紅弦低著頭：“我自己過去吧，這都到城門口了，咱們就別繞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