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還能好好合作嗎
- (英)尼古拉·雷哈尼
- 2303字
- 2023-05-17 16:06:39
正如我們所知,合作是造就生命的關鍵因素。沒有合作,你、我以及其他任何生命體都不會存在。細胞里有基因組,基因組里有基因,而你是由基因通過合作構建而成的,所有基因協同作業,目的只是為了實現一個更大的利益,就是造就活生生的、獨特的你。
為了說明這一點,你可以把自己或其他任何生命體想象成俄羅斯套娃。一眼看上去,你就是套娃最外面的樣子,但此外表并不代表你的全部。如果撬開最外層的娃娃,你會發現藏在里面的另一個版本的娃娃,而且這個娃娃里還套著娃娃,如此往復。你既是一個個體,也是一個集體。你的身體由數十萬億個細胞組成,確切地說是大約37.2萬億個,是地球上人口數量的5 000多倍。1大多數類型的細胞包含46條染色體(性細胞包含23條,紅細胞則沒有),并且每條染色體內都包含著基因,基因的數量從幾百到幾千不等。就好比當你在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是最外層的俄羅斯娃娃,那么基因就是位于最里面的最小的娃娃。這個最里面的娃娃是最基本的、不能再分裂的最小單元,它可以在你的染色體、細胞甚至你自己死亡之后保存很長時間。基因隱藏在你我身體的最深處,它為了能夠在后代的身體內延續,將不得不隨著“最外層的娃娃”,也就是這個能夠繁殖的載體一起旅行。2
然而,生命沒必要一定套在俄羅斯套娃的模子里。至少在原則上,組成你身體的各個部分應該能夠獨立繁殖,也就是說,基因沒必要一定裹在細胞里,而細胞就算是沒有被困在生物體內,也有能力繁殖。但是,為了達到生物體復雜程度的要求,從基因到細胞,再到生物體乃至一個群體,都要求下一層的單元約束好自身的利益訴求,換句話說,它們必須合作。
人類歷史上真正的關鍵性時刻不是車輪的發明,不是《大憲章》(1)的簽署,也不是培育農作物和馴化動物,而是很久以前在地球歷史上閃現的一些事件。多細胞生物的出現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大事,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會有助于我們理解這點。讓我們回到我們所能想象到的最久遠的時空,回到太陽系和地球的起源。
據估計,地球大約有45億年的歷史。3這個數字太難以置信且令人費解,所以讓我們把地球的歷史濃縮成一個日歷年。這樣來看,人類是在12月31日的深夜12:30登上了歷史舞臺,人類一登臺,僅用了25分鐘就擴散到了世界各地。在午夜前的最后60秒內,人類社會經歷了農業革命和工業革命,形成了世界各地的民族和國家,發動了兩次可怕的世界大戰,而且成了自然界的全面統治者和破壞者。
剛才說的事情都是在一年當中最后的30分鐘內發生的,真正令人驚訝的是,地球上的第一個“生命”,也就是細胞內的基因,早在3月中旬就出現了。事實上,人們認為,從獨立復制的遺傳物質鏈到真正的細胞,這種轉變在地球的歷史上僅發生過一次。在那之后,每一個生物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是這個原型細胞的后代。到了6月份,第一個真核細胞出現了,所有植物、真菌和動物等復雜生命形式的體內,都是這種類型的且更加復雜的細胞。同樣,據我們所知,這種轉變也僅發生過一次。大約在11月份,細胞從個體經營者一躍成為與其他細胞形成的聯盟,于是,多細胞生物誕生了。上述這些轉變都是具有進化意義的里程碑,也都是關鍵性的步驟,通過這些步驟,獨立生存的遺傳物質鏈一步一步地形成了多種多樣的生命形態。
在所有主要的進化轉折中,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貫穿其中,即每次轉折都是將較小的單元鎖定在一個較大的單元(俄羅斯套娃的新外殼)內,而這個較大的單元就是生物組織的新層次,4一種新的“個體”就此產生。如果以這樣開闊的視角來看待地球上的生命,我們就可以看到一部個體之間伙伴關系的發展史,目睹單個個體們作為伙伴,組成團隊,并朝著集體目標共同努力。可以說,生命的歷史就是合作的歷史。
偶爾,伙伴關系的規模會達到驚人的程度。例如,地球上規模最大的一群生物是一種“六足獸”,即阿根廷螞蟻,它們的足跡遍布北美洲、亞洲、歐洲和大洋洲。5這種物種組成了單一的、侵略性極強的超級群體。大多數種類的螞蟻都生活在巢穴中,由一只負責繁殖的雌性和成百上千只工蟻組成。在巢穴中,個體們的利益差不多一致,那就是工蟻們合作撫養女王生出的后代。然而,在不同的巢穴之間,競爭相當激烈,當工蟻們遇到來自不同群體的對手時便會大打出手,還常常會將對方置于死地。
但阿根廷螞蟻似乎有所不同,來自不同巢穴的工蟻似乎將彼此視為盟友而不是敵人。從新西蘭的一個巢穴中取出一只螞蟻,然后把它介紹給一只來自意大利的螞蟻,它們之間并不會發生什么,無非是點頭示意。這種放松的態度并不是因為阿根廷螞蟻異常溫順,相反,它們會毫不客氣地攻擊和殺死不認識的螞蟻。事實證明,意大利和新西蘭的螞蟻群體只是一個國際化超級群體的一部分,擁有數百萬個巢穴,跨越不同的國家和大陸,而且,還是同一個單親母親的后裔。因此,將一只來自新西蘭的螞蟻介紹給意大利的同伴,就如同用你的小手指摸摸自己的大腳趾,這不過是同屬于一個較大軀體的兩個部位而已。雖然,在同一超級群體內的螞蟻成員之間的關系友好,但不同家族之間的競爭卻異常激烈。在加利福尼亞州,兩個不同的超級群體之間有一條狹長的邊界,那里就是一個螞蟻戰區,到處都是來自這兩個敵對陣營的士兵尸體。
阿根廷螞蟻的這種合作規模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其實,在任何生命層面上的合作都值得我們驚嘆。只要是為了形成合力,哪怕只是短暫的聯手,也會為獲得更大的利益做出個體的犧牲。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就會觸及一個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交叉領域里埋下的核心問題,那就是:如何用強調自私個體的達爾文進化論來解釋個體的犧牲行為?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介紹一些進化論中的基本概念,這會對你有幫助的。那么,就和我一起追溯不遠的從前吧!讓我們回到塵土飛揚的劍橋大學,回到那個我的科學生涯幾乎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