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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時。

看著原本默不作聲的陸仁，卻是突然起身。

在場的眾人，卻是齊刷刷的將目光望向了正端坐皇位之上的嬴政。

誰都知道，身為客卿的陸仁，甚至已取締了李斯昔日的地位，成為了自家陛下絕對的心腹。

也就是說，陸仁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幾乎都代表著嬴政本人的意志。

是以，在陸仁起身的時候，在場的眾人早已經是心知肚明。

恐怕自家的始皇陛下，早已經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當下，所有人皆是屏息凝神。

只看著在陸仁起手之后，一直低頭不言的嬴政將目光緩緩的移向了陸仁所在的方向：“客卿有何論，但說便是。”

“陛下，以我秦律，以往對待這寫亡國之君、宗室貴族，或殺、或是流放，或收為己用，無外乎這三種選擇。”

“然事到如今，六國之宗室、貴族相加，其牽連甚多。若皆殺之，怕是會天下震蕩。”

陸仁微微欠身，嘴角一直是帶著笑意：“如此盡而殺之，不但六國之民不樂于歸心，與我秦國只有仇怨；且有損陛下仁德之圣名。所以以陸仁之見，方才茅焦、淳于越等諸位博士，所言不無道理。”

“陛下可冊封諸國宗室之公子于其國都，使其繼其宗廟，延其祭祀。如此，可使天下之民，皆仰賴陛下的仁德，放下仇恨而歸依陛下的治下。”

這話說完的一瞬間。

一旁的淳于越、茅焦等人，幾乎是瞬間便是眼前一亮，臉上也是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喜意。

反觀一旁的李斯，卻是眉頭緊皺，不免有了疑惑之意。

就連原本支持分封的王綰、馮劫這些秦國的老臣們，也是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雖然他們支持分封，卻并不等于支持將那些所謂的六國宗室，也一并納入分封體系之中。

畢竟，這天下的疆土乃是他們這些秦國的功勛們費盡血汗，一點一點的打下來的。

而如今這群曾經的敵人，卻要和他們分一杯羹，甚至是平起平坐？

當是時。

便有好些大臣們，張口就要說些什么。

然而，無論是王綰還是馮劫等人。

抑或者是李斯，都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而后，繼續將目光望向前方。

他們能明白的道理，他們的始皇帝陛下又豈能是不明白？

果不出其然。

不過片刻，嬴政輕笑之后，便是漠然道：“然廷尉之言，朕覺得也頗有道理。”

“若以朕之仁德，六國之宗室、貴族不受，此后得以喘息，反而與我大秦為敵。如此，豈不為大患？”

陸仁微微昂首，依舊欠身，從容不迫道：“陛下明鑒，我聽說從前兩國會盟，簽訂盟約之時，皆將彼此的宗室的公子，派往他國為質，以示互不相犯，遵守盟約的誠意。”

“如今分封宗室，陛下可下詔令：凡是各國之宗室、貴族，其老幼婦孺皆遷往咸陽。”

“如此，各國宗室既表示了對陛下的誠意。陛下也不必擔心，他們再有謀逆的心思。”

話音未落。

陸仁直起身來，目光在殿上四周不住的逡巡著，等到了淳于越、茅焦等人那邊便是略有停頓：“此為陸仁一人的淺見，就不知陛下和諸位同僚以為如何？”

一語落下。

四周寂靜無聲。

唯獨茅焦、淳于越等人，面色頗為難看。

最后，茅焦在那一道道目光的注視之下，硬著頭皮是拱手道：“陸客卿，派得質子自不必說。然以陸客卿之言，將所有老幼婦孺皆遷往咸陽為質，是否太過不妥？”

“以吾之見，各國派得一、二質子赴得咸陽，或是上善之……”

話還沒說完。

陸仁卻是笑了：“茅卿，留得他們性命，甚至還賜予他們守護宗廟、延續祭祀的機會，已是陛下天大的仁德。”

“如若不然，皆盡而殺之，如何？”

茅焦的臉色在一瞬間便是漲紅。

猶如被投進了沸騰鍋中的青蛙一般，在一瞬間便是蹦了起來：“此舉滅絕人倫，必引得天怒人怨，如何能行！？”

陸仁直接的指向茅焦，只是冷笑一聲：“所利都被六國之人占盡，不若茅卿將秦國也割于六國，如何？”

“你！”

茅焦捂著胸口，整個人已經是徹底的紅溫了：“你這是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

但見得陸仁一聲怒喝：“那茅卿也請記得，你是秦卿，不是齊人。”

“如今廷議之上，事事向于六國，所為何也？既食得秦祿，不思匡君輔國，以報君恩；何以反助六國？如此罪孽深重，天地豈容？”

一番話下來，茅焦面對咄咄逼人的陸仁，已經是口舌難辯。

只得是渾身顫抖著指著陸仁，無力的來上一句：“黃口小兒……安敢如此欺我老弱？我，我對陛下之……”

“住口！”

又是一聲大喝。

陸仁盛氣凌人，直接是毫不客氣的呵斥道：“我本敬你是朝中老臣，然為老不尊，為臣不忠，無恥無格，枉活此世！”

“廷尉先前所言有理，你一生寸功未立，只知搖唇鼓舌，媚上而得高祿！不過諂諛之臣，反不惜恩，奪秦利而助六國，安敢在此朝堂之上狺狺狂吠？”

“天下如何有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最后一聲怒喝之后。

只見得茅焦捂著胸膛，原本還通紅的臉龐，卻已經是煞白。

口中含糊不清的嗚咽著，到了最后竟然是口吐白沫，哀嚎一聲，徑直的撲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茅太傅！茅太傅！？”

須臾，整個大殿是亂成了一鍋粥。

淳于越等人連忙驚聲呼喊，扶起茅焦不住驚呼。

不多時，便有太醫以嬴政之令，將茅焦匆匆的扶了下去。

至于其余眾人，在經過了這場變故之后。

整個大殿靜悄悄的，看著躺倒在大殿之上的茅焦。

再看著氣勢洶洶，傲然立于殿中央的陸仁。

皆是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默默退后半步。

便連嬴政，嘴角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絲笑意。

“眾卿，以客卿之策，可還有得異議？”

淳于越等人縮了縮脖子，看著陸仁，再看著身旁空落落的位置。

哪里還有得什么異議？

只能乖乖的和群臣一道，朝著嬴政拱手：“陛下圣明，臣等無有異議。”

很快。

隨著嬴政詔令一下。

關于分封六國宗室公子，以及遷六國宗室、貴族之老幼婦孺之事，將由大批秦吏，行車使舟，很快便會交付于各地郡守、縣令、守、丞手中。

而后，經由郡、縣之手，再下發至各鄉、里之間。

一個問題解決了，但是這還遠遠沒有結束。

因為擺在嬴政和秦國面前的，還有無數個問題。

讓天下歸心之路，不過是千里之行，始于腳下。

嬴政和秦國依舊還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