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一聲，打火機被點亮，荊夢章修長的手指間一點橙黃色的光亮起，這是她一個多月以來抽的第一根煙。

自從六月中在總決賽的會場外面，葉梵音勸她把煙戒了，雖然當時兩人鬧掰了，但這句話荊夢章記在了心里，并且在自己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真的沒有再抽過。

葉梵音也沒問她為什么突然又抽起煙來，他知道今天她是有點累的，所以他只是默默地陪著，陪著她看眼前的萬家燈火，五彩斑斕的霓虹將城市的夜空暈染出燦爛的光輝，這里的夜晚很喧囂，而此刻葉梵音的心里卻很寧靜。

荊夢章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心里生出了些許倦怠之感，她提出了辭職的想法。

葉梵音對于她想辭職這個念頭，既有些驚訝，又覺得是情理之中，不過只要是荊夢章做了決定，他一定會無條件的支持，哪怕有一天她后悔了，自己也有辦法給她托底。

既然想好了要辭職，荊夢章也沒有給自己反悔的機會，第二天她就給總部遞上了辭呈。與此同時荊夢章也收到了來自秦讓的辭職信，和她猜想的一樣，經過此事，雖然她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但秦讓不會再腆著臉留在HL。

“叩叩”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荊夢章抬起頭看向門口。

進來的是剛給自己抄送了辭職信的秦讓。

他臉色不太好，眼下明顯的烏青出賣了他昨晚沒睡好的事實。

見到荊夢章時他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拘謹，事實上，秦讓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反倒是荊夢章先開了口，“怎么了這是？進來也不叫人。”

她知道秦讓看上去大大咧咧，實則是個心思細膩且敏感的人，他一夜輾轉反側指不定是為了心里的那些愧疚，可荊夢章從頭到尾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所以見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才想說些輕松的話題逗逗他。

秦讓也沒料到才隔了一夜，荊夢章竟然就能像無事發生一樣，還能平心靜氣地打趣他。在秦讓看來，荊夢章應該要恨他的，畢竟是他曾經的不知深淺才給她帶來了莫須有的罪名，秦讓覺得這樣的無妄之災任誰都不能這么輕易的釋然。

所以當荊夢章笑著跟他開玩笑時，他有一兩秒鐘的愣神，然后才怯怯地喊了聲“姐姐”。

荊夢章笑笑，垂眸示意他坐，并順手給他倒了杯茶，一夜未眠難免心火旺盛，剛好她今天泡的是清心敗火的菊花茶，給秦讓喝上幾杯正好。

清冽的菊花清香，入口還有絲絲的甜味，秦讓嘗到的卻是苦澀，他只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對不起。”

荊夢章垂下眼簾，濃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陰影，她本不想再提這件事，可眼下秦讓顯然是把自己困在其中自苦，這不是荊夢章喜聞樂見的結果，她喜歡的弟弟應該是明朗輕快充滿靈動氣息的，她深吸一口氣，復又抬起的眼睛里迸發著凌厲的精光，“為什么要說對不起？為誰說對不起？”

秦讓語塞。

“為你自己，就不必了，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將來更不會。”荊夢章壓根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地把自己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她一直就是這么想的，如果真的要怪一個人才能解氣的話，最應該責怪的是她荊夢章自己。

面對秦讓的窮追不舍，她明明可以直截了當地拒絕，但是她卻一直保持著放任自流的姿態，是她太自負，覺得自己能夠掌控局面，也是她太低估了秦讓的真心，沒想到他竟然對自己是認真的，所以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荊夢章自己。

“如果是為他們，那就更不必了，他們自私自利，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可以枉顧你的感情，他們傷你害你，不值得你替他們道歉。”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不喜歡一個人也沒有錯，你不用為任何人任何事向我道歉，聽懂了嗎？小朋友。”

秦讓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無助弱小又可憐，荊夢章覺得他現在這個樣子真是可愛極了，不禁又在心里想自己要是真有這么一個活潑聰明又體貼細心的弟弟該有多好，這樣自己在這個世上就有了一份不一樣的寄托。

可惜啊。

荊夢章說完這些話便收了聲，靜靜地陪著他想通，或許一時半會兒他也未必能想通，但她很愿意去浪費一點時間來享受當下這片刻的寧靜。

熾熱的高溫和聒噪的蟬鳴都被隔絕在厚厚的玻璃幕墻之外，只有刺眼的陽光碧藍的天空宣示著此刻是炎熱的夏季。

空調很涼爽，菊花茶溫熱很清甜，荊夢章就這樣自斟自飲了好一會兒，秦讓才胡亂抹了把臉，緩緩抬起頭來，眼眶微紅像是哭過的樣子。

荊夢章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去，伸手將他面前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熱的遞給他。

秦讓抿了一口，雖還是寡淡滋味，卻也不似方才那般晦澀難咽了，他告訴荊夢章他離開HL后就要回集團上班了，秦天源希望他盡可能快的熟悉集團各子公司的業務，之后有可能還會被下放的各個子公司去待一陣。

秦天源只有秦讓這一個兒子，偌大的集團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所以有這樣的決定也很正常。

荊夢章相信他能成為一名合格且優秀的接班人，她即將從HL離職，未來的日子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應該不會再與他有什么交集的可能，這樣很好，秦讓可以專心去做他必須要做的事，而她和葉梵音也有屬于他們的路要走。

辭呈發出去的一周后總部終于有了回應，雖然一再挽留但荊夢章去意已決，總部深表惋惜可誰也不會當真，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千萬別覺得自己奇貨可居，關于這一點荊夢章心里明鏡一樣。

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是荊夢章在HL的最后一天，一應事宜已經悉數交接完畢，她站在17B的圍欄處看著整個十七樓的景象，回想著她初來HL時的模樣，可惜時間隔了太久已經很模糊了。

她身后，喬子奇也在收拾工位上的東西，他來了半年，東西不多，一個小小的箱子就足夠容納所有，今天也是他在HL的最后一天。

在得知荊夢章提出辭職的消息之后，喬子奇說他要跟著荊夢章，她去哪里自己就跟去哪里，就連劉錦云也來幫忙說項，荊夢章考慮了一下，最終拗不過他們倆同意了。

對于喬子奇“死皮賴臉”要跟著荊夢章的事，葉梵音也表示贊同，他知道荊夢章的脾氣，她不會長久地休息下去，“梵夢”的項目她終歸還是會親自接手的，而他在HL的合同期還沒結束，荊夢章需要有個稱心的幫手，而喬子奇就很合適。

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十七樓的辦公區，經過喬舒亞門前時那人抬頭看向樓上，正好對上荊夢章笑瞇瞇的眼睛，高欣蕾一下有些繃不住，鼻尖突然發酸，她快速地低下頭去，用手壓了壓眼角，邁步往17B去。

荊夢章就站在樓梯口等她，看到她上來時還微微泛紅的眼眶，不禁彎起了唇角，上前去挽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辦公室里走去，“高總，太丟人了。”她隨手抽了兩張紙遞給高欣蕾，還不忘奚落她一句。

高欣蕾接過紙巾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才稍稍緩過點勁兒來，當她知道荊夢章要離開HL的時候，心里充滿了愧疚，不僅是因為荊夢章是她除開同事這層身份以外，在公司里唯一稱得上是朋友的人，更因為周以楠是自己推薦給荊夢章的，雖然當時她什么都沒說，但聰敏如她，一早就知道周以楠和自己的親戚關系。

荊夢章為周以楠鋪的路，高欣蕾是感激的，可到頭來卻落得這么一個被誣陷的境地，即便最后荊夢章自證清白，卻也是她自己行得正且早有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