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一日三驚。

明軍作戰不利，晉王可能被圍，最初這個消息是高文貴的親信傳來，朝堂半信半疑。

而后隨著逃亡昆明的潰兵越來越多，朝臣也開始逐漸接受這個事實。

直到李定國的信使確切說到晉王被圍困在石城，朝臣開始有些慌亂。

朱肆聽后心亂如麻，立即召集內閣還有留守三將商量對策。

本以為會議吵成亂麻，卻顯得沉悶和詭異。

滿朝文武不發一言。

朱肆奇怪進而憤怒。

“你們這是何意？”

雷躍龍內閣幾位互相交流下眼神后，赫然出列：“陛下曾言，萬物各有其責，群臣各有所司，用兵一事我們這些做文臣的不懂。這種事情自然得交給懂兵是的人！”

朱肆以為這是內閣在發脾氣，氣氛于那日的指責，不覺的眉頭微皺。

“你是在給朕撂挑子？”

雷躍龍沒有驚慌，口中郎朗道：“臣不敢！臣只知道咱們大明最懂兵事的非晉王莫屬。然晉王的口信中并未讓我們救援。這說明晉王韜略在胸，能夠應付眼前的危機！”

朱肆聽后，先生震驚，后是沉默，晉王的口信的確沒有讓昆明救援，只是通報情況。朱肆有些猜測，然后看了看眾臣，但是大家都不敢和他有眼神接觸，紛紛躲避。

朱肆似有所悟，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難言之隱。

于是大喝一聲：“罷朝，你們先出去，然后一一單獨見我！”

群臣聽后，頓時松了口氣，有些話，實在不能放在臺面上講。

朱肆首先召見的便是雷躍龍。

一進門朱肆的臉就黑下來了：“雷閣老，你是何意？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晉王死在曲靖城下？”

雷躍龍拱手，鄭重其事道：“臣這番即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大明。曲靖城下，無論是勝是敗，也不影響我明軍大勝的事實。韃子損兵折將，不說兩三年內無力進犯，就連貴州都恐有不保。

既然如此，我大明為何要干冒奇險去求呢？昆明兵力本就捉襟見肘。全力去求，萬一被韃子聲東擊西，趁機攻破昆明呢？到時候咱大明就不僅僅是損失一個晉王的事情了。”

朱肆默然無聲，然后深深嘆了口，雷躍龍說的是實情，但未必是他的真心，誠懇道：

“雷閣老，你我君臣一體，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雷躍龍仰頭看了看朱肆，也是無限惆悵：“陛下，到了這個地步，您難道真的需要晉王嗎？大明難道真的需要晉王嗎？”

朱肆聽后，心里巨震：“你，你說什么？”

“晉王死在曲靖城下或許才是他最好的歸屬！也是對于陛下最好的結局！”雷躍龍語速很慢，就像一把刀子慢慢的劃破了朱肆的內心。

朱肆恍然無措，心煩意亂，不知怎么開口。

雷躍龍繼續說道：“陛下您會練兵，也能得人，想來治國也不會有什么差池。晉王若在，你便要顧忌君臣之間的關系，放不開手腳施展。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晉王就算忠心耿耿，但也擋了大明的生機，明軍上下幾乎全是他的舊部，朝臣也多有勾連，我觀陛下韜略，日后必行新政。要行新政便要大量用人、罷人。

那時晉王在側，陛下難道你就沒想過嗎？

老臣也不愿陛下成那陰險權謀之君，但是現在是天意成全，昆明兵少，無力去救，陛下不派人去，不會有任何人怪罪。

王朝興衰，在此一舉，陛下何不順水推舟，就算覺得虧欠晉王，補償其子孫便可！”

雷躍龍越說情緒越是激動，最后聲淚俱下。

“陛下莫要被“圣明”二字蒙住了雙眼！”

“雷閣老，你出去吧。”朱肆氣勢很弱，他明白了雷躍龍的話，正是他的強，讓朝臣看到了中興的希望，進而才會對救援李定國視而不見。

換句話說，他朱肆越“圣明”，李定國越“該死”正是想到這點，朱肆才心如刀割。

雷躍龍見朱肆還沒下決斷，咬牙說道：“陛下，就算為了晉王，您也不應該去救！”

“現在大明才得一偶之地，晉王已是封無可封，若是以后克復中原，陛下你打算怎么賞賜晉王？”

朱肆擺手，示意雷躍龍不要再說了。

雷躍龍絲毫不讓，繼續誅心之言：“晉王今年才三十八歲，正是春秋鼎盛！”

“這段君臣之義，結束于曲靖城下最好，晉王沒有讓陛下相救，也是此意！他派信使前來不是求援，而是托孤！”

朱肆聽到這里，心情再難平復，大吼一聲：“夠了！出去！”

曲靖城下，戰場被切為了兩半，一半是曲靖城，一半是是石城。

洪承疇將大部分兵馬用來圍攻曲靖，他不到兩萬人，想要攻下曲靖，當然是癡人說夢。

就算那處缺口，他也沒派人強攻，而是眼睜睜看著明軍一點點將他修補好，純粹是做做樣子。

這種時候，他是不會用自己的人命去填曲靖的，因為就算攻下來，他也守不住，為了供應滿清這二十萬大軍，幾十萬民夫，貴州、湖南、廣西的糧草都被搬空了。

并且兩軍交戰這幾個月，已經誤了春耕，不緩個兩三年，根本無力踏足云南。

而他之所以圍住曲靖，為的只是不讓曲靖守軍去接應李定國，也為了給自己找個事情做。馮雙禮見狀也默契的沒有強行突破，接應李定國。

洪承疇現在手握糧草，又完全掌控了一軍，多尼與羅讬也不敢和他撕破臉皮，只能分工，他們圍攻石城，洪承疇圍攻曲靖。

李定國雖然只有萬余人，但是有石城作為依靠，但是多尼、羅讬還有吳三桂等加起來只有不到兩萬人，這會兒也是出工不出力，想著餓死明軍。

李定國缺糧，十分的缺糧，糧草都在曲靖城內，他們只能干巴巴的看著。

只要再耐心等待幾天，他們便可收割戰果了。

李定國突圍了幾次，都被洪承疇給打了回來，馮雙禮等人也不肯死戰，所以只能困守石城。

這三天還是多虧那熱氣球每日不間斷的拋下糧食，但是熱氣球受困于風向還有載力，極盡所能也不可能滿足每日近萬人的口糧，只能維持部分將士的口糧。

讓他們有能力阻擊清軍，維持至今。

不是如此，明軍早就崩潰投降了。

李定國嘴唇干裂，已經不是第幾次下意識的朝南看了。

王國璽看了幾次，忍不住說道：“陛下會派援軍嗎？”

李定國苦澀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看著王國璽眼神迅速熄滅，李定國忍不住安慰道：“洪承疇那里還有近兩萬人，昆明那邊多是新兵，就算傾巢而出，也不是洪承疇的對手。你難道希望陛下如此昏聵嗎？”

王國璽張大了嘴巴，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現實：“道理是這么說，但人非草木?！?

李定國聽后頓時苦笑：“能死在這里算是我最好的歸屬了，陛下只有狠下心，不發一兵，才能證明他是能承受社稷之重的君王，也只有這樣的君王才有克復中原的希望，我李定國這一生的功業才算有所托付?！?

“難道我們希望天子是個昏聵無用的道德君子，白白葬送大好局面？那我們成什么了？是終其一生都難洗刷的流寇？”

“老王，最后求你一件事！”

“若是石城被韃子攻破，你就給我一刀，全我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