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顫的余波尚未平息,那位神秘男人的眼神猛然間銳利如鷹,像鎖定獵物般直勾勾地盯住了孫毅緊緊摟在懷中的那本泛黃醫書。雷光在他手中的鐵锏上“噼啪”炸開,光芒大盛,藍紫色的電蛇順著锏身游走,周遭的碎石仿佛被無形之力撼動,紛紛跳躍起來,在地面上彈跳出細密的聲響,像群受驚的螞蚱。
“你他媽瘋了嗎?”他低吼,聲音里裹著雷霆般的怒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鐵锏尖端的雷光幾乎要舔到孫毅的鼻尖,“這本書正在把它們引來!你沒聽見地下的鎖鏈聲越來越近了?現在就給我毀了它!”
孫毅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本能地往前進了半步,身體微微前傾,肩膀微沉,像頭護崽的母獸,用行動宣告自己的堅決。他那只空閑的手迅速在胸前劃拉著——先是指了指懷中的醫書,又指向孫悠蒙著白紗的眼睛,最后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指尖因過分用力而泛起不自然的白色,每一個動作都快得像閃電,卻又清晰得不容錯辨,仿佛在無聲地嘶吼。
“這是……救……悠兒……眼睛……的……唯一……希望……”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喉結滾動著,雖然發不出聲音,但那眼神里的堅定和急切,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人不敢直視。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順著下頜線往下淌,滴在胸前的醫書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倒像是給這本詭異的書又添了道印記。
一旁的孫悠,或許是感受到了空氣中驟然繃緊的張力,手中的盲杖開始在地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篤、篤、篤”,節奏急促得像她此刻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帶著孩童特有的不安。她那原本就蒼白的臉龐,此刻更是泛起一抹因焦慮而生的淡淡紅暈,眉頭微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白紗下的眼睛輕輕顫動著,顯得既無助又擔憂。
孫毅的眼神時不時向她投去,目光掠過她緊抿的嘴唇,落在她攥著盲杖的手上——那雙手指節泛白,顯然也在用力。他立刻放緩了呼吸,抬手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掌心的溫度透過發絲傳過去,帶著安撫的意味。那份痞帥里藏著的溫柔,在這細微的動作里悄然流露,像是在說“別怕,有哥在”。
“希望?”男人冷笑一聲,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抬手召出一道雷弧劈向地面。“滋啦”一聲,焦黑的裂痕徑直蔓延到孫毅腳邊,火星濺到他的褲腿上。“二十年前,就是有人帶著類似的古籍,才招致鬼神降禍!整個臨安城西都成了死地!”他的聲音陡然拔高,眉骨的疤痕因憤怒而扭曲,“那些烏鴉只是鬼神的爪牙,你妹妹的眼睛若是靠這邪物治好,遲早要變成它們的祭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眼看孫毅仍緊咬牙關,雙臂將醫書摟得更緊,像護住最后一塊浮木,女人突然閃身擋在兩人之間。她素白的裙擺掠過孫毅手腕時,指尖輕巧地一勾,已抽出他內襯的布條——那是孫悠昨天剛幫他縫好的,還帶著點皂角的清香。她三兩下將醫書裹成嚴實的包裹,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剛受了傷的人。
“先別爭了?!彼龑⒐玫尼t書塞進孫毅懷里,掌心的金光順著布條游走,在包裹表面留下淡淡的符文印記,“我用鎮魔咒封住了氣息,至少能撐到臨安?!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杏色眼眸掃過兩人,像平靜的湖面。
神秘男人還欲反駁,嘴唇動了動,卻被女人一個眼神止住。她轉頭望向黑霧中若隱若現的巨型鬼影——那些由烏鴉組成的手臂只是鬼影的附庸,真正的龐然大物還藏在霧后,僅露出一角黑袍的輪廓。女人的眉頭微蹙,杏色眼眸閃過一絲憂慮:“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再耗下去,等它完全顯形,我們都得死在這喂烏鴉?!闭f著,她將半枚銅錢塞進孫毅掌心,冰涼的金屬上還殘留著她的體溫,“收好這個,到了城西破廟,敲響銅鈴三下,會有人接應?!?
孫毅攥緊懷里的醫書與掌心的銅錢,金屬的涼意透過布料傳來,讓他混亂的心緒稍稍平復。他最后看了眼男人,對方雖仍皺著眉,眼中的怒火卻淡了些,只是重重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四人終于再次邁步向前。男人走在最前面,鐵锏在他手中旋轉著,在眾人頭頂布下噼啪作響的雷光屏障,藍紫色的電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孫毅背著孫悠走在中間,能感覺到妹妹的小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像在給他鼓勁。女人墊后,時不時回頭望向黑霧,掌心的金光始終沒有熄滅。
夜色漸深,被白布包裹的醫書深處,幾行鮮紅字跡正透過布料緩緩浮現,像蚯蚓般扭曲蠕動。那字跡與孫毅見過的血契如出一轍,在幽暗的夜色里泛著詭異的光,如同被封印的詛咒,在無人察覺的暗處悄然蘇醒。而遠處的黑霧中,那道巨型鬼影似乎又清晰了幾分,黑袍下的陰影里,隱約露出一雙與古廟石像如出一轍的荒草沒過腳踝,葉片上的露水打濕了褲腳,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上爬。
四人在泥濘的小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每一步都陷進半尺深的爛泥里,拔出來時帶著“咕嘰”的聲響,鞋底板沾滿了深褐色的泥漿,沉甸甸的像灌了鉛。
原本緊追不舍的鴉群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天地間突然靜得可怕,只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怪嘯——那聲音像是某種巨獸在撕扯血肉,混雜著骨頭碎裂的悶響,順著風鉆進耳朵,讓人頭皮發麻。潮濕的夜風卷著腐臭味掠過,像是從墳堆里吹出來的,孫悠下意識往孫毅背上縮了縮,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領,指節泛白。她手中的盲杖在地面點出急促的節奏,“篤篤篤”,每一下都敲得又快又重,像是在確認腳下的路是否堅實。
孫毅能感覺到后背傳來的細微顫抖,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腿,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去。他抬頭望向前方,男人的灰布長袍下擺早已沾滿泥漿,鐵锏上的雷光弱了許多,卻仍在警惕地掃視四周;女人扶著腰,杏色裙擺上的污漬越來越深,腳步卻始終沒停。懷中的醫書被裹得嚴實,卻依舊透著隱隱的熱度,像揣著顆不安分的心臟,在寂靜的夜色里,與遠處的怪嘯莫名呼應著。眼睛,正死死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