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有人作畫題詩。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有人作畫,并題下了這一首蘇軾蘇大家的詞。
此人赫然是大趙的官家徽宗宋佶,近來春風得意的關系,導致咱們這位趙官家心情舒暢。
梁公公也在旁邊得意不已,因為這是他老蘇家的詩,而且寫這詩的人正是他父親蘇軾蘇東坡。
他忍不住在旁邊恭維著說道:
“多虧了陛下洪福,這才有了收復燕云十六州的壯舉,我大趙以后有了北方的屏障,可保無憂耶。”
宋佶嘴角微揚,臉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
片刻,突然感到一陣頭疼,言道:
“楊惟忠,蔡攸,劉延慶,范瓊等人立的功勞倒也在情理之中,各類賞賜,朕心中也有了計較。
可是,楚王立下這不世之功,已經到了封無可封,賞無可賞的地步了。
原本正打算讓他去戰場上歷練一下,沒想到我大趙也出了一個冠軍侯。
可他已經成了楚王,總不能給他改封燕王,不成體統。”
楚國是大國,燕國是小國,實際上楚王的稱號比燕王的稱號更加珍貴。
最珍貴的幾個王號,不過是秦晉齊楚趙。
梁師成笑道:
“官家,您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楚王立下再多的功勞,終究還是您給予的榮耀啊。
再者說了,楚王鋒芒畢露,對他也不是好事,有動搖國本的風險,到時候國內也只知楚王不知太子。
不如將其升為兩浙路經略使兼任兩浙路轉運司,打發在江南,讓其養老就是,先磨練一下他的性子,日后才好重用。”
梁師成就是官家肚子里的蛔蟲,他哪能不知道官家其實開始在忌憚楚王,甚至心中還起了提防的心思。
楚王靠著三萬人馬就拿下了梁國的十二州,這放眼整個華夏也是非常震撼人心的成績,國之名將,少有能與之相提并論。
所以不僅是朝中的相公心生擔憂,很多人都是頗有微詞,大趙畢竟是文人的天下,怎么能讓武人出盡了風頭?
如果不讓他們安分一點,那不就會重現藩鎮之禍,于是有很多人上書宋佶,強調了親王領兵的危害。
為了江山社稷安穩,為了朝堂安撫人心,為了天下生民,一定要解除楚王殿下的兵權。
于是,宋佶也動了他的小心思。
自古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于是他笑著說道:
“構兒理財是一把好手,如今兩浙路轉運司欠了這么大一筆賬,沒有幾年的工夫是還不清的,還是讓他去頭疼去吧。
留在江南也好,畢竟江南最是養人。
一邊能夠韜光養晦,只不過兩這路經略思終究是不適合楚王,反正他也是親王就負責常平司和兩浙路轉運司,就讓他替朕管著錢袋子就好了。”
宋佶表示直接給宋構去了兵權,以后他就成為兩浙路財政部長加省級倉庫長官,負責兩浙路的財政大權就是。
梁師成笑著問道:
“官家,那這精銳的北征軍該如何處置?就連北伐軍都打不垮梁國,可這北征軍卻能做到,這一柄好刀可得用在刀刃上。”
宋佶笑道:
“構兒上書,希望讓韓世忠留守燕山府,可終究有些不美,這韓世忠本是西北人,那就派他去西夏前線抵抗黨項人。
再者就是,他想讓郭藥師和張覺這兩員降將且去江南鎮守,既然他本部兵馬只有8500人,那就留在江南供構兒驅使。
江南并無戰事,以后杭州就維持一萬人就夠了,朕會特別下到圣旨,那就這么辦吧。
大伴,你按照這個意思替朕寫道旨意。”
“是!”
梁師成領旨。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官家,心里面有了盤算,原來從這次北伐之后楚王,已經失去了圣寵。
官家要的是一個聽話的錢袋子,而不是自己有想法的兵刃。
其實從上一次楚王入京的時候,已經刺痛了這位官家的自尊心,為何兒子做的決策都是正確的,他這當老子就不行嗎?
不僅是官家是這個意思,朝廷的相公們也是這個意思,文官集團更是想要打一下楚王一派,所以很多人紛紛倒向了太子一系。
雖然有些武將非常看好宋構,可是他們并不能開口,因為大趙過的局勢如此,文官集團已經形成了對他們的碾壓,導致眾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遠在北方的楚王殿下根本不知道,他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而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三萬人也即將被派到西北。
他手上的大將也會被官家拆分,而他一手創造的優勢,也會被慢慢的消磨。
……
大趙宣和四年七月底。
趙國官家封賞的圣旨終于送到了前線,楊惟忠楊太尉封為威勇公,加太子少保銜,威遠節度使。
其他各大軍將,劉延慶,韓世忠,岳飛,劉光世,郭藥師,張覺,范瓊皆有賞賜,或加官晉爵,或提升軍階。
這一次官家很豪爽,直接動用了從太宗以來就準備好的贖遼銀,大大的封賞了一眾有功之臣,就連陣亡的將士也得到了豐厚的撫恤。
……
接到了圣旨的楚王殿下宋構,平淡的卸任了自己的差事,然后花重金打發了天使,然后這才召集了眾將士,緩緩的退出了已經改名的燕山府,沒錯,官家已經把幽州城的名字改成了燕山府。
宋構看著自己的心腹愛將們,還有新投靠的郭藥師和張覺。
然后宋構看向他們沉默了許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官家有了吩咐,咱們自然是要聽的,按計劃咱們要回江南休整兩個月,然后韓世忠就要領著大軍前往西北。
良臣,西北那邊是你的主場,好好的建功立業,總有出頭之日。”
韓世忠想要說些什么,最后只能咬牙點了點頭。
一股無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燒,不知道該如何發泄,立下大功之后,北征軍倒像是做錯了一樣。
宋構苦笑著說道:
“可能是受到本官的牽連,戰前許諾的很多條件都達不到了,可本王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會賺銀子。
等回了家之后,總不能餓著弟兄們,不管是身處何地,身在何方。
只要你們的良心對得起大趙,本王一定不會辜負他,一定會有所補償。”
“是!”
最后他把目光看向了郭藥師和張覺,然后緩緩說道:
“你二人雖是北人,本王依舊愿意重用,若是愿意隨我回江南,那就保你們榮華富貴一輩子。
若是不愿意,那我一人贈送你們十萬貫,算是對你們的補償。”
他二人對視了一眼,然后鄭重的說道:
“我等愿意追隨楚王。”
“好,只要你們跟隨我去江南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咱們楚王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然后郭藥師有些扭捏的說道:
“只是我的部下習慣了梁國這邊的裝扮,很多人打扮的跟契丹人一樣,還望楚王準許他們保留習俗。”
宋構笑道:
“準,當然準了。但是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如果穿著漢軍的裝束,那軍餉就加一成,如果學會漢話的話,那軍餉再加兩成。
當然,本王也會去軍中視查,如果有人表現特別良好,本王還派人給他介紹老婆,包辦婚姻。
當然了,本王不強求,不愿意換裝的,我也不怪罪。”
“是,末將一定把王爺的話傳遞下去。”
郭藥師愣住了,沒想到還有金錢上的獎勵,估計他那些桀驁不馴的部下肯定要更多的銀子,除了少數人外,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宋構心中冷笑,怎么可能讓你們這些人脫離我大趙搞自己的奇裝異服?
宋構又妥善的安排了一番,等到朝廷的官員全部派過來以后,他慢慢讓出了自己控制的十二州。
大趙或許什么都缺,但永遠不缺想要做官的人,這官員的隊伍實在是太龐大了。
等處置好一切之后,楚王和他的北真君終于踏上了船只,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趙軍打了勝戰好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大江南北,起初人們的第一反應是根本就不相信。
興許是壓抑的太久了,大趙也迫切的需要一場大勝,各地的州府第一時間接到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還是不敢置信。
大趙100多年的北伐數次都沒能成功,終于在今年成功了。
而北伐之戰,也讓楚王宋構揚名天下,整個大趙都在吹噓著楚王卓越的功績,稱宋構是大政朝一百多年來最強的將帥之一。
宋構風頭一時無倆,唯一能媲美他風頭的便是楊太尉,當然這跟皇宮里面的宣傳有很大的關系,畢竟官家明發的圣旨便是這樣的意思。
百姓就喜歡據傳一些喜聞樂見的事情,去相信他們所認為的事情,在官府的引導下,反倒是認為楊太尉才是真正的大功臣。
就是因為他拖住了梁國的主力,才導致楚王能夠偷襲成功。
而且,大趙龐大的官僚和有心人都在刻意的隱瞞這一消息,大多數人并不想讓民眾知道,大趙有個尚武的楚王。
………
八月初,出去時還是三萬人的北征軍,等到回來的時候,拖家帶口整整是七萬人回了兩浙路。
為了此事,毛雨溪還不得不多跑了幾趟,這才弄到了足夠的船只把他們接回家。
九月,天下初定,大趙國徹底掌了燕云十六州,再加上張覺獻上的平州,大趙豪取大梁十七州之地。
然后官家下了命令,由范瓊坐鎮燕山府,派遣五萬西軍,兩萬河東軍駐扎在前線,然后順便在本地招募三萬精銳,用于鞏固前線城防。
同年8月末,并沒有得到梁國戰敗消息的耶律延禧和耶律定,率57,000騎兵從夾山而出。
這五萬多騎兵直接撲向了山西武州,結果遭逢女真人主力重創,大部分的部下投降。
他只能一路朝著內蒙古和呼和浩特方向逃奔,過沙漠,向西逃竄,路上水糧斷絕,只能吞冰咽雪以解饑止渴。
十月份,大梁國境內所有城池基本被趙國和銀國瓜分,然后雙方互相派遣使者,互通有無,宋佶答應了以后向梁國遞交的歲幣交由給銀國,然后雙方重新簽訂合約。
只是又爆發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沖突,還好雙方都隱忍了下來。
那就是平州之爭。
女真人認為平洲并不算在燕云十六州內,這和之前簽訂的盟約不符,然后提出了嚴重的抗議,咱們皇帝陛下不得不再多拿出來二十萬貫才平息了對方的怒火,這算實現對方買下了平州。
或許是女真人看到了趙國的實力,覺得對方還是有些實力跟自己對話的,所以沒有故意發作。
要換作歷史上那個被遼國打敗的大宋,他們非得狠狠的亮出刀子,多割上幾塊肉不可。
皇帝陛下的這兩個行為,在大趙國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如今可不像之前那般,大趙可是憑實力拿下來的,然后即便如此,卻不得不去接受這兩個屈辱的條件。
有人私下抱怨還不是年年歲貢,只不過換了個對象罷了。
也幸虧楚王提前招降了張覺,避免了趙國一次風波,不然若是讓腦子有問題的張覺搞上那么一出先投降女真,然后又投降大趙,直接會讓大趙國失去所有信譽。
就因為平州張覺之事,朝廷的也不少相公還一陣埋怨宋構,干嘛還去招惹別人?導致自己這邊的歲幣都增加了不少。
……
江南大營,不多時,岳飛和韓世忠被招來。
咱們楚王默默的看著眼前兩員大將,語重心長的說道:
“本王原本以為拿下我們漢人的燕云十六州之后,局面會好轉很多,可惜事與愿違,這天下不順的事情太多,本王也是只能一件一件去處理,不能一步登天。
說起行軍打戰,吾之才干最多不過五百將而已,其他各方各面還得仰仗朕的兩位心腹大將。
爾等辛苦。”
“談不上辛苦,只是盡自己本分之事罷了。”
韓世忠和岳飛都表示不辛苦。
宋構便道:
“這兩浙路離川陜千里之遠,且不說爾等數月以來歷經苦戰,岳飛你的部下更是折損超過三成。
據我所知,軍中的將官都換了好幾人了,如今兵馬疲憊,無力再戰。
我又不是半點軍事都不懂,何苦打這種苦戰呢?難道西軍真的只缺我們這三萬兵馬嗎?
非也,而是本王連累了你們,是本王被官家給忌憚了。”
韓世忠,岳飛臉上紛紛露出了動容之色,還有幾分糾結?
宋構苦笑道:
“你們該不會以為我要造反吧?我可沒那個膽子,你們二人好好的在西北經營就是。
以后韓世忠為主將,你岳飛負責帶兵的同時也要負責軍中的軍紀,本王并無爭霸之心,只要你們能守護住黎明百姓。
本王就是做個閑散王爺,在江南垂釣,也是獨有一番滋味。”
韓世忠和岳飛羞愧不已,他們以為楚王殿下叫他們過來是密謀一番,結果還是一片公心為大趙。
“本王喜歡走正道,有什么陰謀詭計,我接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