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劉光世派出去的信使,很快把前方的信息傳遞到了西軍大營。
楊太尉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帶著大軍往前移。
甚至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帶著軍中的主將,直奔楚王大營而來。
他有些不敢置信,按照劉光世的說法,楚王已經徹底擊潰了梁軍,收復了十二座大州,直接完成了大趙君臣夢寐以求的壯舉。
于是他帶著眾人馬不停地的來到了北征軍大營,而宋構早已恭候多時,領著韓世忠岳飛,劉光世等人在外面迎接著。
旁邊還有郭藥師和張覺作為陪襯,總要給大趙國的君臣們一個見證才是,先得跟前線的大將們打個招呼。
不多時,北伐軍的大佬全部來到了楚王的大營當中。
然后就是恭維的聲音不絕于耳,不管是劉延慶還是范瓊都拉低了身段,哪怕是楊太尉也在旁邊一直說著楚王的好話。
最后眾人說盡了好話,終于輪到上重頭戲的時候了,楚王已經拿下了十二州,剩下的該他們喝點湯了吧。
宋構笑道:
“縱使諸君辛苦一場,可本王還有一些話,希望你能放在心上,北邊還剩下五州,本王不會去動,就交由楊太尉去接管了。
為了穩定民心,請不要多做殺掠,更不可屠殺本地百姓,五州新降,還望爾等約束軍紀,不要縱兵搶掠。”
劉延慶臉上露出了不愉的神色,然后瞬間變臉,憨笑著說道:
“楚王殿下,怪不得官家如此看重你,你部下的軍容軍紀是沒得說,末將打心里佩服,可楚王不會被底下的人埋怨吧?可不能讓弟兄們寒了心啊。
若人心散了,那隊伍就不好帶了。”
范瓊也是溫聲說道:
“弟兄們,當兵打仗就是為了榮華富貴一場,這也是當初太祖定下的規矩,總不能叫我們這些當兵的餓死。
殿下我們自有分寸,只會懲治一些土匪惡霸,絕不會傷害貧民百姓。
兄弟們辛苦了數月,長途跋涉幾千里,總不能空手而歸,還請殿下垂憐給些辛苦錢。”
宋構:……。
他只感覺喉嚨一陣發堵,卻又不好說些什么,他確實身價千萬,有不少銀子可以犒勞大軍,可是他以什么名義犒勞呢?他又不是天子。
到時候被人舉報上去,那就直接完蛋了,收買軍心,那不就等于想要造反嗎?
旁邊的韓世忠看著自家王爺窘迫,趕緊忍不住出聲說道:
“范將軍,劉將軍,老弟我想好心的勸解一句,軍中的繳獲,俺是分文不取,紛紛登記造冊,準備全部上繳給官家,最后讓官家來分配就是。
其實俺心里跟明鏡似的,朝廷會短了我們的恩賞?斷無可能。
當今官家的性子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縱然是各位吞了所有繳獲,官家眼里照樣容得進沙子,可未免就落了下乘。
還有,燕云初定,為了不生亂事,還請將軍們多約束一下部下。”
韓世忠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立刻遭到了西軍們的圍攻。
“韓潑五,你是不是忘本了,忘記自己出身了?”
“如今飛黃騰達了,就忘記了自己姓啥了,以前的老弟兄,生死也不管了。”
“咱們可得罪不起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將軍。”
韓世忠臉色變得鐵青,立刻黑如鍋底。
卻也不敢出聲反駁,他也是陡然身居高位,原來在西軍里面的時候,卻是一個小小軍官,在座的各位將軍統領哪個地位不比他高?
論資歷,他還真的是沒辦法反駁什么,論出身的話,他也確實是來自于西軍。
宋構微怒狠狠的一拍桌子,一聲巨響,頓時震懾了所有人。
所有人開始停下吵鬧,不再言語,那幾個叫囂最厲害的軍將也忍了下來。
今天的正主也不是韓世忠,而是楚王和楊太尉,他倆才能決定今天大勢的走向。
宋構冷笑著指了好幾個人,然后緩緩的對著楊太尉開口說道:
“這幾個人倒是挺牙尖嘴利的,嘴上功夫不錯,怎么不跟梁國人去較勁?怕是沒立下多少功勞吧。”
“這……”
楊太尉頓了頓不知所言。
咱們楚王殿下瞇著眼睛說道:
“楊太尉,本王的大軍可離前線更近此二,如果本王再做絕一點,恐怕連五州都不給你們留,直接自己動手全部收復了。
您以為呢?”
楊惟忠頓時橫眉冷對那幾人,怒斥道:
“來人將這幾人推出帳外,重打三十軍棍,居然敢在帥帳里面喧嘩,有沒有把老夫放在眼里?”
“是!”
那幾個軍將不敢流露出絲毫的不滿,只能乖乖的應了下來,然后老老實實的被推了下去。
他們知道自己是為西軍出頭,事后會得到補償的,所以并沒有什么不滿。
楊太尉繼續笑道:
“楚王殿下可有其他條件,不如一并說出來,好讓我們寬心。”
然后看了一眼其他西軍弟兄,楊太尉語氣夾雜著一絲委屈的說道:
“西軍雖然家大業大,終究有些入不敷出。
多少孤兒寡母,多少兄弟跟著一起吃飯,俺們格局小了些,確實是為了過日子啊。”
宋構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心中長嘆了一聲,然后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本王沒有其他條件,有的只不過是一句忠告,今日自己種下的苦果,反正日后也是你們自己承受。
北伐軍也不歸本王管,本來也只是北征軍的監軍。
如今梁國南邊還剩下五洲之地,楊太尉自可取之,本王也會約束好部下,不犯秋毫。
只是楊太尉的奏折是跟本王一起遞過去呢,還是有本王率先把奏折送至御前?”
范瓊說道:
“王爺請稍等,一枝獨秀終究是太過于單薄,總該是雙喜臨門來的痛快些。
且容我們這些大將商議一番,然后再同王爺一起把奏折送至御前,如此可成就美事也。”
劉延慶也是趕緊說道:
“大局已定,也不急于這一時,咱們得把奏折寫詳細一些,才能讓官家了解前線的狀況,否則反而不美。”
反正大將們紛紛是出口勸阻宋構,生怕他自己獨吞功勞,雖說那本就是屬于他楚王的功勞,而且他還讓出了剩下的五州。
可感激歸感激,利益歸利益,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讓楚王先一步把他的功勞報上去,那他們后面的功勞在報上去的時候就大打折扣了,誰叫楚王珠玉美于前呢?
一下子把管家給喂飽了,那他們這些工程該怎么辦呢?
于是,連小蔡相公都親自下場了,這可是他出閣入相的關鍵,不得不親自下場搏殺一番。
于是經過相公們的討論,功勞很快就分配了下去。
首先將軍們瓜分了痛擊耶律大石主力的功勞,原本一萬的數字也被他們改成了殲敵兩萬有余。
然后再就是其他功勞的分潤,在楊太尉的主持下攻下了一州,在小蔡相公的監軍下又攻下了一州。
其中劉延慶和范瓊各自領下了攻下一州的功勞,剩下的一州就有其他河東的將士分潤。
等同于西軍占據了四州的功勞,而河東諸軍占據了一州的功勞。
至此,五州的功勞算是分配完畢了。
然后他們又做出了一個很騷的操作,居然當著楚王的面派出了800里加急,率先一步把他們大軍得勝的消息傳遞去汴京。
而宋構用的只是六百里加急,這傳遞消息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西軍。
宋構在他們爭論的時候,早就快速的退場了,比起狗咬狗一地毛的場景,他可沒興趣參與他們的爭論,于是迅速的退場了。
這天下來來往往不過是兩艘船。
天下熙熙皆為利,天下攘攘皆為名。
……
大趙宣和四年七月八日,隨著大梁國在南方的最后一座城池陷落,標志著大趙取得了北伐之戰的勝利。
燕地百姓卻遭遇了冰火兩重天般的對待。
楚王麾下十二州,百姓安居樂業,軍民秋毫無犯。
隨著兩浙路的船隊到來,他們帶來了大量的占城稻,然后用極其優惠的價格出售給了民間,然后這種惠民的舉措也安撫了新降的百姓。
甚至有一些不愿意走的契丹人也感慨道:在趙國的待遇可比在梁國好,還是待在這里不走了吧。
市民的生活趨于平靜,隨之而來的是商業大繁榮,無數的皮貨販賣,無數的生意找上門。
原本被關閉的北大門,打開了貿易的大門,以前很多商人夢寐以求的皮貨在這邊廉價出售,無數的牛羊被低廉的價格引進內陸,甚至成就了一批批的富豪。
如果說北征軍治下是一片人間凈土的話,那與之相反的就是北伐軍的搶掠,他們沒有良好的軍紀。
也沒有岳飛這樣公私分明的執法官,從他們入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血與火的澆筑。
楊太尉雖然三令五申,可依舊擋不住熱情的西軍漢子,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北地的漢子當做自己人,哪怕他們已經歸降了,那也是梁國的余孽。
各州城內宅門緊閉。
百姓們都不敢出門。
生恐招致大禍,已經有不少人家破家破業了。
西軍這些年確實是很苦,特別是文官壓制的最狠的那些年,西軍只能勉強維持生活。
可是,西軍的問題同樣是不小。
其中的私軍太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資源分配不均勻的事情在哪里都有發生。
西軍這些天為了功勞的事情打出狗腦子來了。
盡管西軍代表著血性,可是他們的高層已經開始逐漸腐化,或許這跟大趙朝的養豬政策有莫大的關聯。
盡管因為年年戰爭,西軍腐朽的速度遠不如京中禁軍,可百年的時光終究能夠消磨不少人的心性。
大趙文恬武嬉,文臣壓制武將百年,這些統兵大將也就都自甘墮落,還有幾個人心懷社稷。
私自敲打算盤,爭權奪利,不比文人落后多少。
吃兵餉,喝兵血,偷編制,瞞報戰功,苛扣軍糧,殺良冒功又豈能少得了那些軍紀敗壞的西軍?
士兵們眼神兇戾。
某一城池內劉延慶直接大手一揮,言道:
“雞犬不留,務必要找出梁國奸細……耶律大石的探子肯定藏在其中,本王可不信你們這些狡詐的契丹人,給我狠狠的搜。”
洪流一般的趙軍,沖擊著街巷,將他們眼前的敵人碾碎。
趙軍這一回根本就沒有留手。
西軍是徹底的殺瘋了。
燒毀城區的所有建筑。
殺死所有看到的敵人。
突然有人在劉延慶的耳邊說道:
“大將軍,城中根本沒多少契丹人了,那咱們該怎么辦?”
劉延慶臉色猙獰的說道:
“沒有契丹人了,難道就沒有富戶,只要找到他們通敵的證據就是,隨意丟幾具盔甲,丟幾把兵刃,還能冤枉得了?
陛下還沒有派人來登記造冊,這幾日咱們能搶多少是多少,到時候核算完了反而不美。
別看咱們做事做的絕,估計范瓊那老狗比咱們還過分,這回他已經吃的盆滿缽滿了。”
被逼到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可謂不悍勇,他們抱著必死的信念而戰。
可惜他們的人數太少了,望著遠處黑壓壓的不斷趕來的人群,絕望的情緒在蔓延。
漫天的火箭射到城內,四處起火冒著濃煙,一副末日景象。
州府中的梁國百姓,默默地開門來到院中,看著城內的煙柱騰空,不少人舉家自盡。
街道中,只有偶爾嗚咽之聲,宛若鬼哭。
一些軍紀尤為敗壞的士兵剎住民居之內,然后就發生了爭執,緊接著就是一樁樁血案。
如果把敵人殺干凈了,豈不是就沒有了爭執,歷史上蒙古人就是這樣做的,西軍也開始如此行動…
經過幾天的殊死搏殺,廣場上每一塊磚石上都淌滿了鮮血。廣場兩側的溝渠中,鮮血匯聚成溪,最深處足以淹沒人的腳踝。
……
可這些都無關緊要,根本沒記錄在史實上,不過是當權者眼中的些許風霜罷了。
然而怨恨的種子卻灑在了這片土地,不少人在幽暗處舔食著傷口。
……
汴京,宋佶苦等了許久,終于等來了大勝的情報,這是國朝百四十年來最好的消息,趙國終于收復了燕云十六州,而他也可以完成自己泰山封禪的夢想了。
宣朕旨意,大赦天下,除去死罪,皆降罪一等,凡家中有七十歲以上老人,賞酒十升肉十斤,米糧百斤。
昭告天下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