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朱高燧坐在書房中，將他之前準(zhǔn)備好的輿圖再次拿出。

正當(dāng)他回憶著這一路他所見到的地形時，肩上忽然多出一雙素手。

“呵呵，怎么了？”

握著妻子的手，朱高燧眼睛望著手中輿圖。

身后的見此情形，想將心中哪個疑問問出，但是眼下這情形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他隱隱感覺老爺子沒病，但是她不敢想、不敢說。

曾經(jīng)刺殺過藩王的她一想到這些手都在輕微顫抖。

朱高燧感覺到妻子的一樣，放下輿圖轉(zhuǎn)過身將她抱起，放在腿上、輕拍著她的背。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

將臉埋起，她只是低聲應(yīng)了一下。

兩人就這么無言坐著，朱高燧也是心事重重，他只能不斷安撫著妻子。

過了一會兒，看著掙扎著站起的妻子，他微笑著。

“回去睡吧，我看完這些就來。”

“好，你也早點休息。別看太晚。”

望著妻子的背影，朱高燧的眼神隨著林鹿身影的消失變得越發(fā)陰冷。

望了望南面，他站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眼中沒有絲毫波動。

來到老爹的門前，再次平復(fù)一下心緒，敲敲門。

房門無聲地打開，徐氏看著三兒子，朱高燧看著覺得母親的眼神反而比白天清明了不少。

“老三，快進來。”

說著將朱高燧拉了進去，向外望了望這才關(guān)門。

走進屋子，還是那股藥味，朱高燧看到了披著被子坐在床上的朱棣。

大哥、二哥也都坐在床邊，看樣子都在等自己。

“回來了，坐吧。”

朱棣沙啞的聲音響起，朱高燧強忍著淚水來到朱高煦身邊。

看著瘦得不成樣子的父親，他突然感覺哪個陪著自己在草原上漫步的父親不見了。

現(xiàn)在的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難形容。

沒了那股意氣風(fēng)發(fā)，卻變得深邃、沉靜。

偶爾流露出的氣勢讓朱高燧總能聯(lián)想到哪個逝去之人——先帝朱元璋。

見父親望向自己，朱高燧不再像以前一樣微笑，反而低下了頭。

“呵呵，小兔崽子。怎么著？這是怕呀？還是嫌棄老子啊？”

一旁的徐氏見此，來到床邊給朱棣掖被角，順便埋怨道。

“有你這么做老子的嗎？孩子剛回來就罵？”

朱棣聞言不再說話，揣著袖子，還抹了抹鼻子，看得徐氏直皺眉。

“唉，行行行。你們爺們說話，我出去看看。”

說著徐氏走出屋子，等兄弟三人再次坐下時，都變得更加拘謹。

“好了。多的話我不說，從現(xiàn)在起你們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呆著。沒我允許，不準(zhǔn)出自己院子。”

朱棣說完，看著朱高煦。

“尤其是你老二，這段日子不許飲酒。”

聽到這話，朱高煦立馬苦著臉，可看到這個幾個月不見明顯不一樣了的父親，他只能低下頭。

“明白。”

朱棣見狀滿意點頭，轉(zhuǎn)而望向朱高熾。

“老大。”

“爹。”

“管住嘴！”

“是。”

朱高熾蒼白的臉開始冒汗，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還好媳婦問起來的時候自己啥都沒說。

見朱高熾如此，朱棣又補了一句。

“注意身子，這些日子克制些。”

朱高熾白臉轉(zhuǎn)紅，也只能點頭。

“好了，其他的事情等到了時候你該知道就都知道了。我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要你們安心。”

說著他向老大、老二。

“行啦，回去睡覺吧。”

朱高熾、朱高煦趕忙起身，兄弟倆不約而同地望向朱高燧。

“還不快走。”

“是。父親（爹），孩兒告退。”

望著離開的兩人，朱棣嘆了口氣，拍了拍床邊。

朱高燧趕忙起身坐了過去。

“爹。”

朱棣斜靠在床上，望著屋頂，伸手摸了摸朱高燧的肩膀。

“瘦了。”

“爹。”

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大顆大顆地滴在被子上。

朱棣見狀呵呵笑著。

“怎么著？爹遂了你的心愿，你怎么還哭上了？”

朱高燧不答，只是流著淚，朱棣見狀便自顧自地念叨著。

“呵呵，爹沒白疼你啊。”

父子二人都沉默著，這一刻朱棣感覺自己心中郁結(jié)的東西通了不少。

至少，這天地下還有一人明白自己的苦。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向朱高燧。

見三兒子眼神已經(jīng)重新恢復(fù)，這才開口。朱高燧望著他，不禁回想起小時候他給三兄弟講故事的樣子。

“道衍和尚和我說了，天道已成。我問他什么是天道，他不答。我問他人心向背。這賊禿告訴我：貧僧只知天道，何論人心？”

說到這他指了指朱高燧，笑罵道。

“我看你就是被他帶壞的，我本來還想讓瞻基和他學(xué)識字，現(xiàn)在看來還是讓他跟著你這個三叔吧。最起碼我看你比看他順眼些。”

朱高燧無奈一笑，雖然知道這是親近之意，但終究覺得好笑。

朱棣見狀哼了一聲，轉(zhuǎn)而說起他的事。

“我叫人去了趟彰德、順德，有些東西咱們控制不了。現(xiàn)在實打?qū)嵨赵谑掷锏木椭挥心隳前税偃恕Ｎ易審堄瘛⒅炷茴I(lǐng)著，現(xiàn)在他們并不知道情況。”

說著他拍拍朱高燧的手。

“現(xiàn)在知道我身體的只有你娘和你們?nèi)值埽Ｏ碌恼l也不要說。”

朱高燧點頭，見朱棣咳嗽趕緊幫他拍著背。

“咳咳咳，沒事了。你們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爹高興。”

說著他又看向朱高燧，嘆了口氣，忽然笑了起來。

“你猜猜我是因為什么才橫下的心？”

“孩兒不知。”

“哼，幾個月不見和你大哥一個樣。”

見朱高燧只是沉默著，朱棣又將頭轉(zhuǎn)了過來，目光復(fù)雜。

“是因為你侄子。”

朱棣說完看著朱高燧，見他申請?zhí)故帲唤α似饋怼?

“行。瞻基沒白想你。”

“你知道嗎？你們走以后那小子不念叨他二叔，不念叨他爹，就一門心思念叨你。因為這個，你大嫂沒少收拾他。”

朱棣說著說著忽然笑了起來，朱高燧也陪著他笑。

有些東西順其自然就好，他明白老爹心里苦。

邁出那一步，對于他來說無異于殺他一次。

等到朱棣笑夠了，朱高燧才發(fā)現(xiàn)他眼角的淚花。

不等他開口，朱棣忽然說道。

“老三，你說咱們要是敗了。將來到了地下，你皇爺爺要怎么收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