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燕王府大廳中。

朱棣看著三個兒子、兒媳以及小孫子，心中默然。

“人齊了，動筷吧。”

說完他拿起筷子，加了塊魚放到徐氏碗里。

眾人見狀，都動了起來，只是沒有往日的熱鬧氣氛。

“山書，山書，抱。”

稚嫩童音打破了大人們的沉悶，朱高燧看了眼朱棣，再見他沒說話。

這才接過小瞻基，讓他坐在自己懷里。

朱高燧抱著他，接過大嫂手中的碗，親自給他喂飯。

旁邊的林鹿見此，眼神黯淡，這時朱高燧的手伸了過來，握了握林鹿的手。

“吃飯吧，咱們不急。”

“噗嗤。”

一旁的朱高煦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趕忙用咳嗽掩飾，同時看向上首的朱棣。

見老爹只是目光慈祥地看著三弟和大侄子，他這才松了口氣。

轉頭望向母親徐氏，見她也是微笑著，不知不覺間桌上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你瞎說什么！”

林鹿沒好氣地白了朱高燧一眼，紅著臉低頭喝湯。

“嘿嘿，大家別看了。快吃飯，瞻基你也好好吃飯，張嘴，啊。”

眾人看著這對叔侄，都露出會心一笑。

彼此間雖然也不曾過多言語，卻不似剛剛沉悶。

晚飯后，朱棣看著離開老三哭鬧不止的孫子，眼中閃過一抹醋意。

“行啦，別看了。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去，整天霸著瞻基算怎么回事？”

“嘿嘿。我不急。”

看著如今的老三，朱棣皺了皺眉，轉頭看向朱高熾。

“老大，你們先把媳婦孩子送回去，然后來我書房。”說完他刻意看了眼朱高燧。

“今天你也來，不許跑！”

“是。”朱高燧神色鄭重地應下。

正準備離開的朱棣愣了一下，回頭深深地看了眼朱高燧。

半個時辰以后，朱棣書房中。

“胡鬧！誰給你的膽子替老子做決定？”

面對著暴怒的朱棣，朱高燧神態從容。

調整了下因突然跪倒而有些疼痛的膝蓋，他平靜地看著老爹。

忽然他感覺左右袖子被什么牽動，余光一撇。

這才發現，左右兩旁的朱高熾、朱高煦正瘋狂給自己打眼色。

真是好兄弟啊。

心中默默感嘆一句，朱高燧甩開兩人，將顫抖的手藏進袖中。

朱棣看著這一切，心中不禁苦笑。

一個兩個的，都來逼老子！侄子如此！兒子也是如此！

閉上眼，緊緊咬著牙。

朱棣此時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就在剛剛自己動搖了。

原本咱是打算仗著手中兵權，和朱允炆那小子好好談談價碼。

最不濟做一個富家翁也好，可是隨著剛剛老三的那個建議。

這才發現，原來咱根本就沒有哪個心思，更做不出來割據一方的事。

老子是藩王，大明的藩王！

可以后還會是嗎？那不成自己也會變成老五那樣？

朱棣雙拳緊緊地攥著。

俄而他深深吸了口氣，睜開雙眼，疲憊地揮揮手。

“都回去吧。”

“是。”

聽著身后急促的腳步，朱棣嘆了口氣。

轉過身，望著灰溜溜離開的三兄弟，口中的苦澀越來越重了。

自己又何曾沒想過這一點，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如何舍得？

……

書房外，朱高燧看著摟著自己肩膀的二哥，心中倍感無奈。

“老三，好樣的！”

朱高煦又緊了緊胳膊，此刻他手都還在抖。

娘的，這小子啥時候有這膽子。

邊上的朱高熾雙手插著袖子，心中嘆息。

老爺子動心了，看來真讓老三猜中了。

之前在院子里，朱高燧給兩人說了很多。

其中就包括依仗兵權談條件，奈何這條直接就被他否了。

開玩笑，這種不上不下的事也敢做？

萬一建文答應了，以后自己家不得被那幫人活活玩死。

所以最后老三給了一句話，在朱高熾看來這也是老爺子的性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

剛剛他在老爺子面前說完這番話，老爺子勃然大怒，這不是不認可。

相反，這是老三猜得準了。

朱高熾心中想著，忽然見兩個弟弟看向自己。

“唉，說都說了。還能怎么辦？等老爺子拿主意吧。”

說完他轉頭看了一眼前方路口。

“老二、老三，今天就這樣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好。大哥、二哥路上小心。”

“你來也是。”

三人互相道別，朱高燧站在路口看著兩人離開，心中暗暗嘆息。

抬起手握拳捶了捶眉心，他低聲自語。

“蠢死了！都說了不摻和、不摻和！沒腦子！”

罵完之后又不禁搖頭。

怎么可能不摻和，生活十多年，前世都快記不清了。

現在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兄弟。自己可是半點都不愿意他們受委屈。

想到這他又重重嘆息。

老爺子最終還是會讓自己三人去，可這話自己提和他說味道可是不一樣的。

人心經不起考驗，親情也一樣，更何況是他們這種家庭里的親情。

父子和睦，兄友弟恭，能維持一天是一天吧。

抬起頭，望著天空，伸手接過一片雪花，轉眼不見。

朱高燧望向前方，心中一暖。

妻子林鹿不知何時來到不遠處，此時正靜靜地看著自己，在她的懷中正抱著一件黑色大氅。

“走吧。”

伸手接過紙傘，看著小臉凍得通紅的妻子，朱高燧柔聲說著。

“把它穿上。”

“嗯。”

看著身前給自己系著帶子的妻子，朱高燧沒有說話，握著紙傘的手微微收緊。

“走吧？”

“嗯。”

二人無言前行，彼此十指緊扣，就這樣默默地走完了回去的路。

將妻子送回房間，朱高燧吩咐紫鵑給自己端一杯茶，他要仔細看看這北平周邊的地形。

林鹿望著心事重重的朱高燧，眼中閃過一抹一抹擔憂。

剛要轉身，忽然聽到下人來報，王爺來了。

朱高燧來到書房，看著鋪滿桌面的北平周邊的輿圖，他皺眉思索。

聽到有人進來也不以為意，隨口問道。

“快去睡吧。不用等我。”

說完見對方半天沒動靜，朱高燧抬頭。

這才發現是老爹。

“呃，爹。”

見老爹只是看著自己，朱高燧揮揮手，讓下人都出去。

朱棣看著面前的三子，欲言又止。

父子二人彼此看著，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忽然朱高燧開口。

“爹，要不咱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