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元年-遼東郡-襄平縣城郊的李家莊。

這里相較于襄平縣城，才是李家真正的府邸所在……自刀疤臉李大頭死后，李家二公子李合連夜躲回莊子里，生怕曹十二那個瘋子連他一起殺了。

讓他感到驚奇的是，自己回到莊子的當天下午，曹十二竟自己找上門來了？

李家堂下，二公子李合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曹十二，問到：“你來做什么？是想要賠禮道歉嗎？”

“賠禮道歉？不至于……我是來給二公子送禮，順帶跟你們李家談一筆買賣出來”，曹十二提著盒子，笑呵呵地繼續說道：“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二公子，要不讓我坐下說？”

“……”，李合猶豫后，點點頭讓曹十二坐下。

今日，曹十二僅一人來到莊子里，李合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怕他……再說了，就算是曹十二真帶人來攻打李莊，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家莊子是為對抗那些塞外騎馬越境的烏桓人和鮮卑人，有著高墻和大批人手，以及相當多的儲糧。

真想把莊子打下來，沒有幾百上千人的規模，根本不可能。

“你想談什么買賣？”，李合陰郁地望著曹十二，不覺得這人跟自己有什么談買賣的想法。

畢竟，他可以派李大頭找曹十二談事情的，結果就被這家伙的手下一刀給剁了……在李合看來曹十二和他的手下根本沒有理智，跟瘋子談買賣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曹十二把盒子放在桌上，笑著問到：“二公子，你就不想看看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嗎？”

“哼！有事說事，沒事就滾吧！”，李合沒好氣地回道。

曹十二并不惱怒，反而是掀開了包裝盒子的絲帛，緩緩地抽開了盒子的開口處……李合好奇地注視著開口，等真相揭開的時候，驚得李合整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禮物——是刀疤臉被石頭包裹的人頭。

“來人！來人啊！給我弄死他！”，李合驚怒地喊叫道。

話音剛落，從堂后直接跳出了幾個身材魁梧高大的莊里人，如狼似虎地撲向曹十二！瞬間便將曹十二給拿住了……曹十二也絲毫不反抗，依然是平靜地望著李合，笑道：“二公子，這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他媽的！殺了我的人，還嫌我不周到？”，李合怒急，起身揮起巴掌便打算給曹十二點教訓看看。

可曹十二的目光變冷，直視著李合說道：“你如果真要動手……事情就沒有緩和的余地了，我是來談生意的，不是來你們李莊受辱的”。

“……”，李合顫抖著手，猶豫過后竟然放下了。

那些莊里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李合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望著被按下的曹十二，又看看變成人頭的刀疤臉，似乎意識到了曹十二可能，并非他想象當中的那么不可理喻。

“你到底想說什么？”，李合質問道。

曹十二重新展出笑容，陰惻惻地說道：“你們李家養的狗太軟了，能被一個小毛孩騎在腦袋上拉屎，還什么都做不了。要我說，這條狗本來早就該殺了……可你們留它至今，不就是因為沒有替代的嗎？我之所以殺了它，是為了給你們李氏提振威望，剪除掉這種軟弱的狗東西，是百利而無一害”。

“你的意思是，殺了我的人？還要我感謝你？放你娘的屁！”，李合怒罵道。

曹十二繼續言道：“殺李大頭這件事，我可能做的確實不夠地道……但如果，我愿意替你除掉招惹麻煩的家伙，順帶以后可以跟你們李氏做一筆大買賣的話……咱們兩家是不是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從此以后，你來我往地好好相處？”

“除掉誰？那個小屁孩和老家伙嗎？”，李合問道。

曹十二緩緩抬頭，笑容里展露著殺意，言道：“是襄平書店這個麻煩……是不把你李家放在眼里的任何人！”

“我明白了”。

李合陡然理解曹十二的來意，原本緊繃的身體陡然放松起來。他蹲在曹十二的面前，試探著問道：“你……是想做我們李家的狗，對不對？”

“……”

曹十二沒有立即回答。

李合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直視著曹十二的眼睛。

這是一種博弈。

李合給了曹十二選擇：是做他們李家的狗？還是橫著走出他們李家的門？

所謂的生意和買賣，那是建立在基本平等的關系當中……在李合的眼里，曹十二還不夠跟他們李家談買賣的資格。

沉默片刻后，曹十二陡然笑了，言道：

“李二公子，你想讓我咬誰？”

……

……

建寧元年，七月下旬日，入秋。

傍晚時，整個襄平縣城的天空像是被神靈鍍了一層的金色。

被迫留在書店后院的劉子瑜，雙手撐臉地望著夕陽，無奈地說道：“真是進賊窩了……自從我跟那誰說要離開書店，那家伙就跟防賊一樣的防著俺們，屋里屋外都派人守著，生怕咱們白天黑夜趁機給逃走了……我就不明白了，咱們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小屁孩，能對他們造成什么麻煩？他們就不能像屁一樣的，把咱們倆給放了嗎？”。

坐在院門口的兩人，被天空反射的金光，映照得看起來像是雕塑一般。

老者專心致志地劈著竹條，將這些竹條整整齊齊的堆在地上，用來白日里做竹簡用。

劉子瑜有些敬佩地望著老人家的平靜和安寧，絲毫不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監獄】里面……說實話，得虧是有他老人家陪著劉子瑜，要不然劉子瑜估計早一個人偷偷跑路了。

片刻后，百無聊賴的劉子瑜繼續說道：“爺，你說……咱們這位屈老板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你看賣書的生意，壓根掙不到一分錢不說，反而還倒貼不知道有多少錢。上次核算倉庫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按照最受歡迎的《春秋》卷來說，一車竹簡最多能賣不到三百錢，刨去人力成本，車馬的損耗，以及路程的距離來說。賣書這門生意，簡直是賠的褲衩子都沒了……你說，咱們要不要想辦法報官？”

聞言，老人家手上陡然停住，沉默不言地望著劉子瑜。

劉子瑜解釋道：“有句俗話叫，事出反常必有妖……留在這里遲早會有大麻煩，倒不如讓官府把咱們倆給救出去？爺，你說是不是？”。

老人家沒有回答。

就在劉子瑜準備繼續深究下去時，老人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著竹片在地上寫了一個“衛”字。

“衛？”

劉子瑜困惑不解地望著地面的衛字。

老人家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告訴劉子瑜什么。

劉子瑜陡然明白了，驚喜地向老人家問道：“您的意思是，您姓衛？”

老人家笑了，點點頭。

這么久的相處時間里，劉子瑜才知道這位老者的姓氏原來是“衛”姓……在以往的日子里，劉子瑜也不止一次去追問過老人家的姓名，可每次老人家都是笑著擺手，一副守口如瓶的樣子。

沒想到，老人家這次會主動告訴自己。

老人家繼續用竹片寫字，又寫了一個【封】字。

“您的名字叫：衛封？衛封，衛封……好威風！這名字不錯?。　保瑒⒆予ばχ畛械?。

老人家連連擺手，表示不好意思。

就在劉子瑜想著追問更多的時候，書店伙計小五氣喘吁吁地跑來了……

“小五哥，你怎么來了？”，劉子瑜驚奇地望著來者。

小五上氣不接下氣地走來，說道：“我們屈老板從京城捎了口信回來，說可以放你們走了……刀疤臉聽說也失蹤了，應該沒有人會在意你們的?！?

“我們可以走了？”，劉子瑜驚奇地問道。

小五鄭重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道：“對了，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里？”

“額……暫時沒想好”。

突如其來的自由，讓劉子瑜感到十分的意外，以至于他都來不及整理情緒，想好自己該去什么地方。

小五笑了笑，說道：“你們要是沒地方去，不妨先去我家里待幾天吧？我家就我跟老娘兩個人，有你們住的地方呢”。

“不急，不急……讓我先想一晚上，明天再給你答復”，劉子瑜感慨地說道。

說實話，要不是惦記自己偷偷埋在院墻腳的兩根金條。

劉子瑜恨不得立即帶著老人家跑路。

終于，劉子瑜所期盼的自由來了……

但。

它終究是來晚了幾天。

……

入夜，子時。

襄平縣城外十里，曹十二的手下趙三埋伏在山石之后，注視著山道的入口處。他所豢養的鳥兒，立在樹梢上不時地來回飛著，咕咕地叫著不同的聲音。

聽著鳥兒的叫聲，趙三悠閑自在地靠著山石，削著秋梨吃著。

忽然，鳥兒急促地叫了兩聲，迅速地飛到趙三近處的樹上……正吃梨的趙三，急忙放下梨子起身，借著月光向著山道處望去。

山道口上，踏踏踏的馬蹄聲漸近。

隨后，一群奇裝異服且滿臉紋飾的烏桓人，騎馬逐個步出山道……

趙三并沒有貿然出去，而是注意著這些烏桓人的動靜。

很快，這些烏桓人停了下來。

為首者翻身下馬，依照此前的約定在山道口，分別點燃左中右三根火炬。

那人用不太流利的漢話，高聲道：“舊友應召而來，老朋友……你們也該出來了吧？”

烏桓人？舊友？

趙三忍不住笑了。

原來，那李氏果真跟塞外的烏桓人，有著不少勾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