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一身麻布短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灰白的頭發顯得有些凌亂，看不清楚具體的長相。腳邊放著把鐮刀，右手卻提著一個酒缸，正一口一口的喝著，臉也已然紅如晚霞。

這形象當真很是邋遢。看的賈瑞直皺眉，當此時那老頭兒也轉頭，兩人四目相對間，賈瑞只覺得一道灰影在眼前閃過，一把鐮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處。

正當時，那寒光閃閃的刀刃距離賈瑞的脖頸只有0.01公分，賈瑞來不及感嘆老頭人的神速，腦子里萬種念頭閃過，差點將‘大話西游’里的經典臺詞脫口而出。

不料老頭兒卻率先冷冷開口道：

“為何選我寧國府？”

賈瑞心道此情此景絕對不能撒謊，萬一這老頭兒一個不高興，自己就成了第一個被割草的鐮刀殺死的穿越人士了，這到了地府遇到‘同行’，該得多丟人，當即說到：

“為名，為利，為救人?！?

“救何人？”

“恩人。”

卻見聽到此言，那鐮刀放了下去，老頭兒聲音卻又從臺階處傳來。卻是人已經回了原地，當真如同瞬移一般。

“既為報恩，老夫便不為難你，說，恩人是誰？如何報恩？”

賈瑞想到此人的身份了，能在寧府如此囂張的，除了那焦大，絕無第二個。

這焦大是當初老寧國的親隨，當初老寧國在世時，有一次出征不利，被一路追殺進了戈壁荒漠，為了能讓主子活下來，他將所有水都給老寧國喝，自己甘愿喝馬尿，這才救了老寧國一命，功勞不可謂不大。

如今卻只能在后院里養馬。這老頭兒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賈瑞想到了從慎刑司帶回的那口箱子。

那里面裝的卻是一個個冊子，上面詳細記載了某人的生平和家世，這些人卻不是官員，只是一些正在受特訓的孤兒。

原來這些人本是義忠親王的影衛。這影衛分了三級，最高一級為頭領和各隊隊正，有負責守衛王府的，還有一隊負責訓練新人，甚至有一隊全是商人，分散于大玄各地專職情報收集。

給賈瑞的這些人，便是這第三級，皆是剛剛接受訓練的孤兒，年齡都不超過十六歲。

也不知雍盛帝使了什么手段，竟將劉暉的整個影衛連根拔起，具體如何處置不得而知，這些新人，卻全數給了自己。

這也不算是給，如何將其變成自己的力量，還要看賈瑞的手段，這是一份‘大禮’，更是一份考驗，如果賈瑞連這點能力都沒有，他這把刀也就可能直接被皇帝放棄。

想到此，賈瑞有心試一試這焦大，便直接道：

“賈某如今乃寧國之主，有些事情請恕賈某暫時不便告之詳情。但有一事賈某可以直說，賈某雖立志改變整個賈家，今后定會去除一些糟粕，可那賈珍賈蓉，卻非我所為。”

焦大又灌了一口酒，哈哈一樂道：

“去除糟粕？說的輕巧，如何去除，難道盡數殺了嗎？！”

說完，卻是面現悲涼無奈，賈瑞知他心中所苦，看了眼兩邊并無旁人，便道：

“自然不可，但此處不是說話所在，焦大爺可愿隨小子入內室詳談?！?

焦大渾濁的老眼終于開始認真審視這少年，起初他心里是不認可榮國一脈后人繼承寧國基業的，可他也看到了那賈薔的作派，簡直跟小時候的賈珍一模一樣.

眼睜睜看著老主人的后人們一個不頂一個，心力交瘁下，只得每日飲酒麻醉自己。

此刻雖內心不愿承認，可活了大半輩子，他還是能看出，這賈瑞的作派，比之那幾個，不知強了多少倍。有心再看一看，便道：

“也好，老夫便看看你有何說辭。”

其實賈瑞是有心讓這老忠仆接管這自己的第一股力量的，忠心鐵定是有了，再有就得看能力和心性了。

兩人進得室內，賈瑞讓香兒門口把風，卻聽焦大哈哈一樂道：

“小子不必擔心，方圓半里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老夫這耳朵，有話直說便是?！?

賈瑞心里冒出那一高一矮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此刻也不多想，直說道：

“若焦大爺心已老，或是不愿為我寧國繼續出力，此刻便可直接轉身出門，賈某絕不勉強，還會交待府里善待于您，酒肉管夠，不用再去做養馬這低賤的活計。大爺以為如何？”

焦大卻是大笑出氣，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那如洪鐘鼓鳴一般的聲音震的賈瑞耳膜發癢，賈瑞也不出聲，靜靜看著，只到老頭兒笑夠了，才將手里的酒甕‘呯’一聲放于桌案，瞪著眼道：

“小輩，你是在小看我，莫非我寧國一脈出了一兩個不孝子孫，整個寧國便全是酒囊飯袋了不成！有話就直說，老夫我是武夫，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試探?！?

賈瑞狀似無意的瞟了眼桌上的酒甕，卻鬧了焦大一張老臉更紅了。賈瑞忙打個哈哈道：

“焦大爺誤會了，小子并非試探，實則小子初到寧國府，現在手里有一樁麻煩事，不知可敢交于大爺之手，故而有此一問，若大爺無心，小子不會勉強，

當然，還是要問大爺最后一個問題，若賈某要你現在便戒了這阿物，大爺可能辦到？”

說完用手指了指桌上，焦大哪還不明白，賭氣似的說道：

“別說是這酒，便是讓老夫現在便去識文斷字做那文士，只要能為我寧國府出力，老夫都義不容辭。但老夫也明告訴你，若最后讓老夫知曉你是利用老夫，實際上并非為我寧國。老夫不介意與你這小輩同歸于盡！”

說完眼神凌厲看向賈瑞。

也怪賈瑞如此小心，這焦大在原著里雖忠心耿耿，卻在酒后說了太多什么‘養小叔子’之類的話。

為何賈瑞仍想用他，便是看中其忠心，這焦大只有在酒后神志不清了，才會胡言亂語，只要不喝酒，他也只是個任勞任怨在后院養馬的。

賈瑞想了想，直接道：

“大爺不必如此，賈某雖有意保住整個賈氏一族，然即已承嗣了寧國，便多以東府為重。西府那邊，日后雖也要用些用段，卻不急于一時?！?

賈瑞將花名冊從床頭柜里拿出，直接遞給焦大道：

“這里的人，皆為孤兒，且大多年幼，賈某想將其作為暗衛培養。名字便叫做‘飛鳥衛’，專職情報收集和暗中護我寧國之用。焦大爺可有把握做好這件事？”

焦大的眼里精光閃爍，整張老臉興奮的泛著光，快三十年了，自己在這府中無所事事，未曾想有朝一日還可以為寧國出力，一時間竟是老淚縱橫。

只見老頭兒隔空一掌拍出，那酒甕‘啪’的一聲碎裂一地，酒氣彌漫整個屋子。老頭兒單膝跪地顫聲道：

“老夫本是老國公一奴仆，老國公去后眼看這國公府一日日的敗落，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今日有幸又遇到少主，老奴愿流盡最后一滴血，只愿重振我寧國府的威名。小主人在上，請受老奴一拜！”

賈瑞終于松了口氣，這種忠心的人，只要認可了你，便會永不背叛，這也是焦大雖已年過五十賈瑞卻仍看中他的原因。

一老一少兩人便在這寧府暖閣內，組建起了十年后赫赫有名，令京中各府聞風喪膽的鐵血勢力：飛鳥衛。

西府榮禧堂后，鳳姐院。

王熙鳳單手托腮坐于銅鏡前，心里五味雜陳。

由于賈瑞勸說，她這幾月收斂了好多，對賈鏈也不再是防賊一般。效果還是不錯的，丈夫果然呆在家里的時間慢慢多了起來。

可這種情況也只維持了不到兩個月，近些天這賈鏈又開始不著家了，每日回房都是一身酒氣，甚至有幾次還會帶著明顯的胭脂味兒，恨的王熙鳳牙癢癢。

不是她不愿與丈夫好好相處，賈王兩家本世交，兩人也算是打小相識，不說青梅竹馬，也算知根知底了。

剛嫁過來時也琴瑟和鳴夫唱婦隨，自從半年后王熙鳳接過了管家大權，便開始漸漸變的強勢，只要賈鏈外出喝酒回來，便免不了一通吵鬧。

若是身上再沾點胭脂氣，直接不讓他進臥房，賈鏈便只能去書房睡了。

這若放在現代倒也無可厚非，可這畢竟是古代，不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青樓伎館都是合法的營生。何況賈鏈貴為榮國府承爵人，該有的應酬絕不會少。

于是二人便互看生厭，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冷戰’狀態。

王熙鳳心里將賈瑞罵了個狗血淋頭。

出的主意一點沒用，答應幫忙傳消息的，回京這么久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怎么，難道封了個小小的五品子爵便不將她放在眼里了嗎？

鳳姐如是想著。既然你現下已入了東府，雖兩府分家，東府仍是宗祠所在，便免不了要走動，總有機會讓我逮到你質問一番。

心里雖罵著，潛意識其實還是想讓他再幫她出出主意罷了，總覺得，那賈瑞鬼精鬼精的，定會有好法子。這每日獨守空房，憂心忡忡的日子，實在難過。

想到此，喚來平兒道：

“平兒，你吩咐一聲彩明，讓他悄悄去趟東府，把這拿給那賈瑞，記得別讓外人看見了。”

說完拿過幾天前便寫好的帖子塞給平兒，平兒面露遲疑開口道：

“奶奶，這樣好嗎？那賈瑞今時不同往日了，若再惹惱了他，恐怕難以善了?！?

王熙鳳不在乎的道：

“怕什么，他當初有膽子調戲老娘，老娘也忍了他，如今只讓他幫點小忙便推三阻四，莫非真當老娘是紙糊的不成？

放心，他一個十幾歲的娃娃，能厲害到哪兒去，見了面見機行事便是。去吧！”

平兒拿著帖子一臉擔憂的出了門，王熙鳳卻像來了精神，淺笑嫣然的對鏡梳妝起來。

賈瑞花了兩個時辰，總算安排好了‘飛鳥衛’后續的事宜。

剛送走了焦大，就見喜兒邁著小碎步歡快的上前低頭稟道：

“大老爺，門外來了楊家鐵匠鋪的，說是大老爺要的東西打好了，特送了過來。因大老爺吩咐過此人只能親自接待，如今人正在二門外候著呢。”

賈瑞心里石頭總算落了地。

原來賈瑞上次在義理王府說的話并非虛言，他也只有六成左右的把握能治好。但若加上這物件，他便有了九成的把握。

可多日來拿著圖紙尋遍了京城，竟只有一家楊姓的百年老店愿意嘗試著打造。

這是一種特殊的針。賈瑞的‘九轉針法’里有一技名為‘梅山九轉藥火針’法。義理王爺身體實在虛弱，若無此針法以陽火之力溫養心脈，恐怕不等手術完成人就沒了。

但配合這種針法所需的銀針卻極為精巧，不但要細如毛發幾不可見，又要有一定韌性不易折斷，若以現代的精鋼打造則很簡單，但這畢竟是古代，賈瑞也不太懂冶煉方面的知識，只好遍尋名匠試一試了。

沒想到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成了。

來人是一老頭兒，膚色黝黑膀闊肩寬，右臂肌肉線條明顯比左臂膨脹一些，顯然是個老鐵匠了。看到賈瑞出來忙拱手道：

“見過大人，按照大人提供的數據，小老兒日夜趕工，終于今日打成了九支，請大人過目。”

賈瑞拿過小小的木盒，打開拿出一支來，果然精巧細致，試著調用丹田那股倔強的內勁附于其上，感受到輕微的震動后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吩咐香兒道：

“丫頭，去將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香兒聽話的小跑著去了，不一會兒捧出一個木盒，打開后銀光閃閃，一眼看去竟有百兩之多，楊老頭慌忙跪地道：

“不值這些，不值這些的。雖也多有殘品，用的鐵礦卻并不多，怎也不值這么多啊，大人折煞小老兒了?！?

這個世界的匠人也屬賤業，自從進了這國公府楊老頭兒便內心惶惶不安，甚至開始后怕，這府里的大人物不會分文不給搶了他半個多月的成果吧。

此時看到這百兩銀錠，楊老頭又怕，這該不是要買了我的鋪子趕我一家老小出京吧？！

賈瑞忙讓喜兒扶起老頭兒，輕聲道：

“楊大師不必擔心，多出的銀子便當是以后的預定，賈某看好你的手藝，以后說不得還要勞煩。你安心收下便是，不必多言。”

楊老頭雖內心仍有不安，也不敢再言語。賈瑞心里是有計較的，這種精鋼既然這老頭兒能打出來，那以后‘飛鳥衛’的兵器可就有著落了。

送走了一臉諂笑的老楊頭，正欲馬上出發前往義理王府，卻見喜兒這次卻是滿臉疑惑進來說道：

“大老爺，門外遞了張帖子進來，來人說自己是西府的，還吩咐門房務必親手交給您，說有要事?！?

“喔？”

賈瑞好奇的接過，打開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只見其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

“賈端，今日子時，后介軒橋見。王熙鳳?！?

還好，那女人總算沒把自己的名字寫錯了。

賈瑞嘴角撇了撇，將那紙三兩下撕了揉成一團扔進竹簍，此時將將午時，先去醫治那義理王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