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忠頓時張大了嘴巴，訥訥無言的望著周天意。

真是世事無常，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誰能料到對方竟然玩這種套路。

“沒想到是我過來殺你吧。”

周天意冷笑一聲，手掌呈刀，直接砍了過去。

“等等！”

李進忠說話間將暖床丫鬟扯到身邊，只聽‘噗呲’一聲，對方直接授首，鮮血瞬間將床鋪染紅。

李進忠不顧臉上身上沾染的血跡，將丫鬟推到一邊，嘴里快速說道：“你來殺我無非是為了完成任務，放我一馬，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周天意眼神冰冷的望著眼前這名老頭，此人剛才毫不猶豫拉起丫鬟當擋箭牌，這番舉動已經觸怒了他的逆鱗。

之前在城西就敢草菅人命，現在仍舊不知悔改，當真該殺。

他也不言語，快步上前，準備結果李進忠。

“我有錢，我還有很多錢，都可以給你！”

李進忠見狀，趕忙將床鋪掀開，露出里面金燦燦的光芒。

那是一粒粒大小各異的金豆子，無不散發著奪目光芒，仿佛勾引心魄的惡魔，挑起人們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周天意停下腳步，要說不動心肯定是假的，他舅舅東奔西走這么多年，都沒積攢如此多的黃金。

“錢哪來的？”

周天意寒聲問道，準備問清原由后再將其斬殺。

這些錢來路肯定不明，定是搜刮百姓而來。

如果能問清楚，李進忠伏法后也能將其送回去。

周天意并不是沒想過自己貪墨，但他家事殷實，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李進忠見周天意有所遲疑，立刻露出笑臉，道：“當初我才進宮的時候，就是靠著錢財開路才有如今地位。”

“咱們陛下雖然雄才偉略，但奈何手中無錢，很多政策都無法施展。”

周天意皺著眉頭，冷聲問道：“你說這些干什么。”

“哈哈，只是想讓你知道一個道理。”

李進忠哈哈大笑，神態略有癲狂：“陛下能夠將我的錢財全部充公，為何不能把目光看向你們這些商賈之家。”

他曾經調查過周天意，知道對方舅舅是一名走南闖北的商人，早年間利用政策，迅速積累起財富。

當初自己強行改變稅收的時候，周通達曾經聯合大部分商人，發出過聲勢浩大的抗議。

這件事情，一直被李進忠記在心里。

所以他才會想著，吞沒周通達家中所有財產。

雖然后續因為周天意的介入，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卻始終沒有忘記。

并且，李進忠在事發之前，曾經跟大禹皇帝提及過此事，為的就是解決對方手中無錢的困境。

他知道，大禹皇帝肯定心有所動，不出幾日定然會把目標放在商人身上。

到了那時，周天意就算是山河司的人，也無力阻止什么。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家里面的財產，因為各種原因而被充公！

周天意雙眼一瞇，同樣想到此處。

但他卻沒有說話，而是準備聽聽李進忠接下來的話。

“你放我一命，我就把這些東西送給你，到時候只有你知我知，就算陛下將你們家的財產全部沒收，也不至于沒了生活保障。”

李進忠快速說出一段話，他不相信周天意不動心！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周天意反問道，現在朝中正進行權力交替，一切事宜都還沒有定數，誰知李進忠說的是真是假。

文黨掌權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到時候若是恢復稅收政策，自己舅舅的生意定然能再上一層樓。

所以，李進忠拿金豆子來賄賂自己，當真有種想拍馬屁，卻拍到馬腿上的感覺。

李進忠擺出一副高傲姿態，似乎不再懼怕周天意會直接殺了自己。

他搖頭晃腦，老神在在的說道：“我在朝中幾十年，難不成還不知道陛下的想法？”

“你以為文黨當權，便可恢復之前的政策，可有沒有想過，陛下到底愿不愿意？”

“他能為了錢，能將我發配皇陵，難道不能為了錢，打壓你們這些商人之家？”

“山東叛亂，國境危機，哪方面不需要錢，難不成要靠文黨那群人，用嘴說出和平嗎？”

李進忠一連發出幾句詢問，字字誅心，句句見血，幾乎要把血淋淋的現實，送到周天意的面前，讓他瞪著眼睛觀看。

周天意眉頭緊皺，雖然心中知道對方是在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但他卻不得不考慮事情的真實性。

若正如李進忠所說那般，大禹皇帝將要拿商人下手，自己舅舅定會首當其沖成為開刀對象。

到那時，財產充公之后，自己雖然在山河司里面有職位，但周悠然呢？

他還在學院求學，開銷最大，若是忽然斷了保障，定會成為同學嘲笑對象。

周悠然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如果情況真變成那樣，肯定無法接受。

所以……

周天意猶豫了。

李進忠見到這種表情，心中安定大半，勝券在握的開口：“你只要把這些錢拿回去，就算財產充公，也不擔心今后的生活。”

“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話音未落，門扉突然被打開。

“千歲，你還好嗎？！”

一名太監倉皇沖進房間，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打轉。

“你……”

李進忠剛想說話，忽感眼前出現一片寒芒，立刻大叫著朝后仰去，可突如其來的飛箭，已經將他的脖頸劃破。

周天意見到此幕，立馬激發刀意，砍向暗中偷襲的太監。

那名太監原本已經露出勝利般的笑容，可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在迅速下落。

他看見了自己的胸膛、雙腿，接著眼前一黑，意識沉入黑暗。

周天意不顧血流如注的尸體，以及悄然散去的煙霧，趕忙上前查看李進忠的傷口。

后者捂著脖子哈哈大笑，臉上的老人斑不住顫抖，于心底知道，周天意已經被自己說服。

“拿去，都拿去，這些黃金全是你的！”

李進忠面露癲狂之色，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周天意，甚至不顧流血的脖頸，雙手緊緊抓住對方衣服。

周天意查看傷口，發現利箭切到了李進忠的動脈，隨即大牙一咬，不再猶豫，刀意迸發下將桌臺上面的燭火打翻，頃刻間整個房間陷入火海。

……

屋外的廝殺還在繼續，韓不為利用煙霧制造出多個分身，以此混淆視聽，創造混亂。

他時不時就會望向二樓房間，心中難免升起急切情緒。

周天意這個小子，怎么會進去這么久，難不成出現了什么變故，我剛才操控一名太監前去幫忙，同樣沒有回音，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韓不為下意識想道，生怕周天意臨時倒戈。

若真如此，他首當其沖難逃一死。

趙靜忠肯定會處罰自己，花極好反應過來后同樣不會善罷甘休。

韓不為想到這里，急速抽食著旱煙，起身便準備前去查看情況。

正在此時，二樓房門間出現一個身影。

周天意手拿令牌，拖出一個焦黑尸體，直接從樓上躍下。

“李進忠已經授首，你們還不放棄抵抗？！”

周天意將令牌砸在地上，順手遮掩住鼓囊腰間，避免有人發現端倪。

韓不為頓時松了一口氣，不做掩飾來到周天意身邊，蹲下身子查看尸體。

骨骼疏松，牙齒脫落，脖有傷痕，下無龍根，是李進忠！

韓不為抬頭看向周天意，眼神銳利的發現對方腰間藏有東西，但此刻卻不宜說些什么。

大雨依舊，卻始終無法熄滅二樓烈火。

所有聽聞消息的太監，紛紛放下手中武器，雙眼無神的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沖刷身子。

“不——！”

花極好自遠處發出一聲凄厲吼聲，化作紅影直奔而來。

當他確認李進忠已經死亡后，神態頓時萎靡，望著站在一起的二人，心中已經明白一切。

“韓不為，你勾結山河司，殘害千歲，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花極好怒吼道，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宣泄心中的感受。

“大家都是成年人，說這些話，是想讓我瞧不起你嗎？”

韓不為冷笑一聲，腳尖挑起令牌，激射至花極好面前，“現在跟我回去和千歲認錯，說不定他還能網開一面。”

韓不為口中的千歲，正是現任東廠廠公趙靜忠。

他以全然不顧什么同僚臉面，只想著自己能夠在獲得一份功勞。

花極好原本秀麗的臉龐，突然升起憤恨，仰頭大笑起來，接著化作紅影，消失在雨幕當中。

韓不為并沒有阻止什么，只是遙遙看著對方，召喚出幾近透明的煙氣，透過雨幕追了上去。

他雖然不阻止花極好離開，但仍舊在對方身上留下印記，以便后續起到作用。

周天意冷眼望著一切，將身上的藍袍褪去，冒著雨勢離開客棧。

所經之地，所有太監紛紛讓路，絲毫不敢阻擋什么。

直到周天意消失在遠處，他們才雙膝跪地，唯韓不為馬首是瞻。

……

周天意行至城中一處陰影地，這才吐出一口寒氣，稍稍放下懸著的心。

他其實并不想真的擊殺李進忠，畢竟對方想要以黃金來買自己的命。

但當時的情況下，李進忠脖間的傷口已經回天無術，時間緊迫下根本不允許自己做出其他選擇。

若是出手治療李進忠，韓不為肯定會有所察覺。

這個能夠化作煙霧的老頭，絕對是一個難纏角色。

到時候要是讓韓不為跑了，回去稟告給東廠，自己跟舅舅一家人照樣完蛋。

所以，周天意才會做出決斷。

幫李進忠解除痛苦，并拿走黃金。

“就當是我欠你的，用不了多久，我就讓趙靜忠下去陪你。”

周天意冷聲說出一句話，稍稍平復心中的愧疚感。

他其實是善良的。

誰對誰錯，就交給上天判決吧。

周天意嘆息一聲，帶上千幻面具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盡快返回京城，將所有事情匯報上去，并提醒舅舅早做打算。

他剛走沒幾步，就發現數輛馬車朝著南關方向駛去，定睛一看，便知是隸屬于尉氏大族所有。

在其后方，還跟著數不清的衙役官兵，每個人都手拿武器，面露嚴肅。

韓不為掌權后不知會不會跟尉氏勾結，視我為兇手，還是趕快離開為好……周天意冷眼旁觀，變成趙老三的模樣，朝著城門口走去。

當他行至這里，卻發現大門緊鎖，所有士兵均燭光灼灼的望著自己。

“趙老三，回去吧，今夜閉門了。”

之前守門的士兵，揚言說道，隨后用手中長槍拍了拍厚重城門。

“大哥，今天怎么突然間鎖門了，難不成發生了什么事情？”周天意裝作疑惑的問道。

在大禹，其實并沒有宵禁政策。

每座城池，乃至京城都是日夜暢通。只要守門士兵放行，均可自由出入。

“尉氏有令，南關發成惡性事件，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城。”

士兵解釋道，復又疑惑起來：“你不是跟他們有關系嗎，為什么連這些都不知道。”

周天意趕忙露出諂笑，解釋道：“今天才入城，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呢。”

“那你這次出去是干什么？”

士兵疑惑更勝，其余人均將武器指向周天意。

“家里面還有些東西沒帶過來，想要準備充足了再去見親戚嘛。”

周天意滿嘴胡言亂語，試圖以此減輕對方的懷疑。

“那就等明天早上再說，今晚誰都出不去。”

士兵決絕道，手中的長槍始終沒有挪開半分。

在他眼中，若是趙老三已經得到了尉氏的青睞，自己放行一次也就算了。

但對方既然這么說了，那就公事公辦。

否則私自放對方出去，一旦被尉氏發現，自己第一個吃不了兜著走。

周天意面帶微笑的點著頭，實則心里已經開始懷疑，這件事是否跟韓不為有關。

他轉身離去，耳畔卻突然響起聲音。

“想要知道為什么嗎，過來找我吧……”

周天意轉頭，正好看見王一秋站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的陰影里。

他微瞇雙眼，不動神色的走了過去。

王一秋見狀，揚起一個笑臉，擺動手臂，仿若親朋般做出歡迎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