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離延山幫壓藥材價格那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一個月來,李長壽照例與趙二叔一道進山,收獲有多有少,但差的不遠,大致都在一天三四十枚大錢之間浮動。
也遇到過幾次野獸之類的危險,不過仗著趙二叔眼力耳力和李長壽的一手飛石,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
至于集鎮的其他采藥人,卻沒有這么多的本事,想有更多的收獲,只能靠著膽氣和運氣硬闖。
但好運,卻不是人人都有。
短短一個月,北坳集中,已經數戶人家的男人進了山后,就再也沒有出來,有的在幾日后才被其他采藥人發現殘缺不全的尸體或者遺物,有的更是徹底失蹤在了深山之中。
很多膽子小些的采藥人,見到這般情景,不敢再去冒險,只能退回較為熟悉安全的地方,指望著延山幫和白馬幫的爭斗早點結束,把藥材價漲回來。
在此之前,只好在山林里采些野菜、草根等,配著那捉襟見肘的幾個銅板,勉力維持一家的過活。
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
轉眼兒,已是到了端陽節。
…………
宜城。
進城的隊伍鬧哄哄,車水馬龍,在城門口排起了一長串,基本上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或者是些跑單幫的小商人。
至于那些富貴榮華、身著綾羅綢緞的貴人們,自然不需要跟泥腿子擠作一團,有專門的通道,或是坐轎、或是坐馬車,被守城士卒點頭哈腰的迎進去。
李長壽和趙二叔,跟在人擠人的隊伍中間,花了半個時辰,才算是挪動到了城門口。
“兩個人,入城費兩個大錢!”
“好了,趕緊進去,別在這里堵著!”
守門士卒,嫌棄的從接過還沾著些泥點的銅錢,揮揮手,催促他們趕緊進去。
趙二叔和李長壽擠過城門,走到了用青磚砌成的道路上。
“長壽兒,走,咱們先去那‘白洋酒家’吃上一頓,回頭再去采買物事!”
趙二叔隨手理了理被擠亂的衣服,揉了揉發酸的肩膀,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后,開口說道。
“好勒,二叔,您說了算!”
在他旁邊,李長壽笑呵呵的應下。
對于集鎮里的采藥人家而言,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大多都會進宜城一趟,一是也算休息喜慶一番,二則是采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或是節貨年貨。
畢竟,集鎮說白了,只是延山幫管控采藥人的一個聚居點,很多東西都是買不到、不好買的,采藥人一年到頭,不管年景好壞,總歸得進城幾次。
李長壽跟著趙二叔在道路上拐了幾拐,來到了一條穿城而過的河邊。
這河喚作白洋河,河邊掛著張長幡的飯館子,便是采藥人常來的白洋酒家了。
“趙二叔,今兒個可是來晚了!”
當李長壽兩人到時,已有幾個集鎮里的熟人湊了桌,正在吃喝,看見他們來,伸手招呼。
“張五哥,老海叔……”
李長壽跟在趙二叔后面,熟稔的開口寒暄著。
這時景,一般采藥人,就算是進了城,也舍不得再多吃一頓,大多采買些東西、看些城里的花樣,就匆匆回去了。
還能在白洋酒家里花銷的,都算的上是“有本事”的!
老海叔,是個和趙二叔一樣經驗老道的老采藥人,在采藥這方面,可以說是北坳集最厲害的幾個人了。
而張五哥,則是正值壯年,采藥本事雖然比不得趙二叔、老海叔,但也不算差,而且為人豪爽精細,各路人里都頗為吃得開。
其他還有兩人坐著,李長壽不算面熟,只認得是張五哥的小兄弟。
“喔?長壽也來了?一起坐下吃!”
幾人看到李長壽,也笑呵呵的開口,顯得很客氣。
這一個月,李長壽跟趙二叔搭伙,那一手飛石手段也是漸漸傳開,在集鎮中有了不少名氣。
“興許再過些日子,我這稱呼也要變成‘長壽哥’之類……”
“不過,在別人眼里,我這種靠著趙二叔吃飯的‘本事人’,比起其他來講,還是略微差些的……要是用中二一點的話說,就是半步頂尖采藥人巔峰大圓滿?”
李長壽隨意自嘲了一句,笑著同趙二叔圍著八仙桌坐下。
“掌柜的,再來一壺雄黃酒,一尾大草魚!”
遇到這時景,雖然幾人都是“本事人”,還能舍得來酒家吃上一頓,不過飯菜也顯得頗為寒酸。
就算多了趙二叔和李長壽兩人,也只是多加了一個菜,又叫了一壺酒家泡了雄黃粉、自家釀的“白河燒”,便吃喝閑聊起來。
“老海叔,怎么沒見著小海?”
聽到李長壽的問話,老海叔悶了一口酒,搖了搖頭:“那小子,我讓他去買些粽子來,結果一去就是這么久!”
“孩子大了,管不住咯!”
“要是他能有長壽兒你的本事,我這把老骨頭,也能安心了……”
小海,是老海叔的兒子,年紀和李長壽相差仿佛。
采藥本事,也和前身一樣低劣得很。
需知,他是老海叔的親兒子,一直跟在老海叔身邊學,卻沒有什么長進,論起采藥發當面的天賦,只怕比起前身,還要更差一籌。
而且,因為有個好爹在,在一眾采藥人中,日子過的相對不那么苦,性子也頗為跳脫些,是個不太安分的。
“老海叔說笑了……”
李長壽微微一笑,并不搭話。
自己的娃自己可以說些不是,至于別人,還是少插幾句嘴的好。
倒是旁邊的張五哥,一口悶了小半碗酒,呵著氣,哈哈笑著的開口:“兒孫自有兒孫福,小海是個機靈性子,還有你老幫襯著,日子能過得差到哪里去?你老就等著小孩討個媳婦,生個大胖兒子就是,哪用得著多操心?”
“倒是這小海再不回來,今兒個端陽節的白洋河上賽龍舟,可就要錯過了咯!”
張五哥伸出手指了指。
宜城端陽節之風俗,除了吃粽子,喝雄黃酒外,最值得一看的花樣,便是這白洋河上的賽龍舟。
只見,白洋河兩岸,早已擠滿了來看熱鬧的人群。
而白洋河的河面上,一位位系著紅巾的赤膊大漢正用力搖動著船槳,駕馭著龍舟,從遠處乘風破浪而來。
“這回的龍舟漂亮!”
“嘿,看看排第一那個,可是那‘浪里白條’張春?好生厲害!”
“這后面兩艘咬的也頗緊,我可是押了張春十個大錢,再多使把勁??!”
眼看著賽龍舟開始,白洋酒家之中的酒客們,頓時紛紛找個高處伸長脖子看去,叫好聲、議論聲,鬧哄哄的響起來。
李長壽,也跟著慢悠悠的站起身來。
不過,他的眼睛,卻是落在了白洋河兩岸,那些圍觀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