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呀！！”

“快逃吧，官兵太兇，咱們不是對手……”

寒冷入骨的夜風，夾雜著數不盡的人喊馬嘶，從乾封城外呼嘯而過。

城下這場激烈的大混戰，從白天膠著到現在，一直持續了四五個時辰，總算是分出了勝負。

“為什么，這些人究竟是怎么訓練出來的，怎么會如此頑強……這還是我認識的官兵嗎？”

變故來得太快，葛從周此刻已放棄同楊蕊珠繼續纏斗，縱馬退到了一邊。

望著周邊官兵如狼似虎般發起沖鋒，聽到耳畔屬下們四散奔逃的哀嚎，對方心中不禁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

對方追隨王仙芝、黃巢兩人起事，到如今也有將近兩年了，還從沒有碰到任何一支官兵，表現得如此強悍。

“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

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葛從周漸漸回過神來，當即調轉馬頭，打算逃離戰場——他是個習慣審時度勢的人，并不會因為一時的失敗，便選擇魚死網破。

此時的戰場一片混亂，倘若他想要趁機逃走，原本并不是什么難事。

奈何先前他輕蔑的舉動，得罪了楊寶，而楊寶偏偏又是個執拗、極愛面子的人，此刻一直將他死死盯在眼中。

“老東西，跑著什么，還不站住，讓老夫砍你幾刀！”

發現葛從周逃跑，對方冷笑兩聲，立刻親領十數騎，越過混亂的人群，縱馬直追。

“掩護大帥！掩護大帥！”

反賊這邊，雖然戰斗力比不過官兵，但還是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士兵，主動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楊寶，好讓葛從周順利撤出戰場。

不過這一舉動，注定是徒勞的，楊寶的武藝，就連葛從周也要遜色三分，周邊眾人，誰又抵擋得住。

“爹，我來助你！”

片刻之后，另一頭的楊蕊珠也帶兵殺到，與楊寶一前一后，將葛從周包圍在了中間。

葛從周見狀，知道自己逃走的幾率越發渺茫，即便拼盡全力多殺幾個人，終究也于事無補，干脆不再掙扎，一面翻身下馬，一面緩緩開口道：

“好了，老夫投降，讓你們的人都住手吧，不要再打了！”

楊蕊珠手執大刀，行到對方身畔，蹙眉冷笑道：“老賊，先前你那般殘害我家公子，如今說不打就不打了？哼，我偏要把你們全都殺光！”

她本是個秉性聰慧的女子，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下，活捉此人，逼迫周邊其他反賊投降才是最優選擇，奈何她心中對秦衡受傷之事，實在不能釋懷。

于是話到此處，不再多言，揮起手中長刀，便準備結果對方性命。

“蕊珠姑娘，等等！刀下留人！”

好在這個時候，后方騎馬趕到的韓隨，見到這一幕，慌忙抽出佩刀，替那葛從周擋下了一擊——

若是他手速再慢幾分，只怕這位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將，就要提前幾十年隕落了。

“你做什么？”楊蕊珠轉過頭瞪了韓隨一眼，“方才公子就是被此人射傷的，莫非你不知道？”

“蕊珠姐，我知道，其實我也恨不得手刃此賊，可是此人不能就這么殺了……”

韓隨咽了口唾沫，開口解釋道：“我聽張居言大哥說，這姓葛的乃是黃巢麾下得力猛將。如今黃巢十萬大軍，還有七八萬人正在包圍兗州城，倘若得知此人死在我們手中，會不會掉轉頭來，攻打乾封呢？”

“照你這么說的話，莫非還想讓我把此人放回去？”楊蕊珠思忖片刻，沉著臉問道。

“蕊珠姐，我并非這個意思。”韓隨尷尬道：“我的意思，咱們不妨先將此人關押起來，等公子醒來再做處置。有此人做人質，相信黃巢那邊，暫時不會拿我們怎樣。”

一旁的楊寶摸著下頜胡須道：“我看這韓小子說得有道理，姓葛的先不要殺，押回城內再說。”

“這……那好吧。”

楊蕊珠并非不通事理之輩，聽了兩人的話，隨即點了點頭。

隨著葛從周的主動投降，周邊猶在拼殺的反賊士兵，先是原地愣了一愣，沒過多久便紛紛放棄了抵抗。

直到此刻，這場大戰才算真正結束了。

…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楹，灑在秦衡棱角分明，卻又稍顯稚嫩的臉龐上。

“我這是在哪，嘶……”

感受到臉頰傳來的溫熱，他緩緩睜開雙目，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胡床上，身上蓋著錦被。隨即回想起先前發生在城外的事。

正掙扎欲待起身，不料卻牽動了左側鎖骨上的傷口，頓時疼得哎呀咧嘴。

“天平哥，你，你醒了？”

胡床床尾，楚璃兒雙手枕臉，正迷迷糊糊地睡著，聽到秦衡的聲音，急忙睜開眼睛。

小姑娘為了照顧他，這兩日來幾乎沒睡過覺，此刻發現對方醒轉，心中如何能不歡喜。

“璃妹……”

感覺到喉嚨干澀，秦衡緩緩咽了口唾沫，仰起頭，看到楚璃兒臉上的憔悴之色，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段時間來，是你一直在照顧我么？”

話說上回乾封城被反賊攻破，縣令楚守敬家中的僮仆婢女，不是被殺，便是逃逸，直到如今仍舊人手短缺。

若非如此，楚璃兒也不會如此勞心費力，每日替秦衡熬湯煎藥，時刻守在他身邊，不敢離開。

“天平哥，你醒來了就好，這些都是人家自愿為你做的。”

楚璃兒喜極而泣，眼中熱淚盈眶，一面搖了搖頭，一面輕輕握住秦衡的手，柔聲道：

“兩天沒吃東西了，你渴不渴，餓不餓？我馬上吩咐人給你做吃的。”

“不急，不急……”秦衡聞言，忙扯了扯對方衣袖，詢問道：“戰事如何了？賊軍敗了么？”

“公子，你放心，賊軍敗了，聽說光是被陣斬的就有五六千人，連賊首都被活捉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

聽到這里，秦衡重重吐了口氣，心中總算如釋重負。

他本想繼續開口，向楚璃兒詢問當日的戰事細節，不過想了想，對方應該說不清楚，于是岔開話題道：

“對了，蕊珠他們呢？”

楚璃兒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如實道：“聽說逆賊黃巢派了使者過來，楊姑娘他們，正在與對方談判。”

“哦？”秦衡聞言，心中來了興趣，忙道：“快讓人帶我過去。”

“天平哥，你身上的傷……”

“不妨事，不妨事。”

楚璃兒本來不愿答應，但見秦衡一直堅持，也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