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雨么？”司徒夜感覺臉上一片冰涼，試著拂去雨水，手卻軟弱無力，只能勉強動幾下手指。

忽而聽得旁邊似有一人驚喜道：“動了，動了，大單于剛手指動了幾下。”聽聲音似乎是閻焰。

他的意識仍模糊，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為何會聽到閻焰的聲音？

鼻尖卻聞到淡淡的熟悉的茉莉香，“小七，是小七”司徒夜倏地睜開眼。

“醒了，司徒終于醒了”，睜眼的同時，他聽見那熟悉的心聲，尹秋水一雙眼已哭腫得像核桃。

“你怎會在這里？”司徒夜的嗓音透著極度的虛弱，他問尹秋水。

“我怎會在這里？”司徒夜著實云里霧里，他究竟是人是鬼？

“皇叔，是皇嬸兒救了您”司徒言大喜，“您為了剿滅蠱兵之王，失血過多，皇嬸兒想法子引血給您”盡管司徒言就是那位被引血者，此刻仍躺在司徒夜不遠的一側(cè)，臉色蒼白，但他因為自己敬愛敬重的皇叔仍然活著，激動不已。

“小言，怎么你的臉色如此不好？”司徒夜咳了兩聲，“可是受了重傷？”這孩子，由他一手帶大，情同父子。

“毅王無事”，一直肅立于旁的穆白開口，“只是這兩日每日引血與大單于，損耗不少，靜養(yǎng)七日便無礙。”

“戰(zhàn)事如何？”司徒夜問。

“戰(zhàn)狼軍戰(zhàn)無不勝，所向披靡，我們，自然勝了。”蒙旭見主上醒來，欣喜萬分。

司徒夜心下稍安，卻聽見尹秋水在心中嘀咕：“哼，果然很沒良心，什么人都問過了，也不問我好不好。”

又聽鈴蘭道：“這一路上，大閼氏不眠不休趕過來，快馬都換了五匹。如今不分晝夜照顧大單于，大單于怎的不問問大閼氏好不好？”鈴蘭是護著尹秋水一路飛馳而來，這路上的辛苦，她最清楚。

他聽見尹秋水在心中附議：“就是就是。不過司徒既然醒過來，我自然就不計較這些啰。”

蒙旭呵斥老婆：“你怎么這樣嘴碎。”

鈴蘭哼了一聲，“大單于帶出來的人，果然品性和大單于一樣。”她這一路隨尹秋水披星戴月，狂奔而來，到了營地，也未曾聽蒙旭對自己說幾句柔情蜜意的話。

這話有些沖，有些犯上，但司徒夜卻聽得想笑，開口道：“蒙旭，你老婆在生你的氣。”

一眾人哄笑，大單于醒過來，還能開玩笑，還有什么能比這個更值得慶幸呢？

歲月的風刮呀刮，薩斯草原上的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一年一年的光景就這么隨著四季輪回往前流淌，在司徒清與司徒簡兄妹過完十五歲生辰之后，大單于司徒夜決意退隱，毅王司徒言成為新一代西戎大單于。

清晨的陽光灑向大地，寬大的馬車在草原上快捷地奔馳，尹秋水靜靜地依偎在司徒夜身旁，半瞇著眼。

“再過兩日，便到了”司徒夜替她攏了攏身上的薄氅，“小七，我記得雅蘭會盟那次，我曾問過，假如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你會怎樣？”

尹秋水笑得溫柔，比劃道：“那時我說咱們可以經(jīng)營牧場，養(yǎng)最好的駿馬，一起縱馬馳騁。”

司徒夜有些熱淚盈眶，“小七，如今，終于等到這一天，三年前，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再也無法與你縱馬逍遙天下，卻未曾想……”

尹秋水看著他，眼波溫柔，“卻未曾想，我竟然提前打開錦囊，拿著密匙取出海嘯龍吟劍來薩斯找你？”

司徒夜微喟：“為何你要提前打開錦囊？”

尹秋水抬眉：“我自小便是不聽話的，怎會乖乖地等到三個月后才打開。”她在心中補充道：“只因我那時想著，你若有事，我絕不獨活。況且，海嘯龍吟劍乃魔尊佩劍，以魔氣克制魔氣，和以魔法打敗魔法差不多一個道理。只可惜，我至今仍未想通，為何那劍竟會融入你體內(nèi)。媽耶！想想當時那情形，都快被嚇死，都以為你要被刺成蜂窩灰飛煙滅。難不成，這就是所謂‘人劍合一’的最高境界？話說，你和魔尊有啥關(guān)系？莫非是什么遠親近鄰不成？”

她在心中的這一番長篇大論，被司徒夜細細聽了去，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回應(yīng)：”小七，遠親近鄰倒不至于，因為你夫君我——就是魔尊本尊。”

海嘯龍吟劍認主，司徒夜醒來后沒多久，神識已覺醒，前塵往事、天上人間、魔界仙界，所有的一切，皆清晰明了。

現(xiàn)如今，司徒夜淡定地拍了拍老婆的手背，“虧得你是個不聽話的主兒，否則咱倆便陰陽相隔。”

他想起自己回光返照，遇見三歲的尹秋水，對她說：“甜食少吃，容易爛牙。”

小小孩童卻回應(yīng)說；“甜食好吃，記得刷牙。”還笑嘻嘻捧了一塊玫瑰糕喂他。

思及此，他脫口問：“小七，你可記得三歲時曾遇見過什么人，發(fā)生過什么事沒有？”

尹秋水搖頭，“太小，不記事。”

司徒夜追問：“那阿爹阿娘可曾講過呢？”

尹秋水覺得司徒夜這兩句話問得莫名其妙，為什么那么糾纏于自己三歲的事？想了想，比劃道：“不過，三歲那年春，我非纏著阿爹阿娘說要練輕功、學武術(shù)、學騎馬，阿爹阿娘震驚了好一陣。”

司徒夜暗道：“小七真身乃霓凰上神，莫非暗中有仙人相助，屏蔽了天機，以至于此。卻不知究竟為何方仙人所為？若是仙人，定然知曉我魔尊身份，仙魔殊途，為何助我？”

正這么想著，忽而聽得上空有些動靜，司徒夜如今恢復神識，天上的動靜聽得分明。

半空中，兩位仙人正肆無忌憚地對話，完全沒想著統(tǒng)統(tǒng)給魔尊聽了去。

月老：“關(guān)于屏蔽天機一事，你知我知，決不能再有第三個知道。”

司命：“不，我不知，只有你知。”

月老：“你想推鍋？不要忘了，當時你可在現(xiàn)場。”

司徒夜仿佛看見司命咬牙切齒地跺腳：“并沒有什么屏蔽天機，根本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月老嘆道：“司命啊司命，天規(guī)森嚴，老夫豈會不知，只是凰兒與墨龍，在人間數(shù)世糾纏，總是凄涼收場，這一世，老夫只盼著他倆能有個善始善終，了卻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從此后，凰兒一心安住天界，墨龍也能安居魔界，兩不相擾。”

“兩不相擾？”司徒夜聽見司命質(zhì)疑的聲音：“霓凰上神自被天帝施了忘情咒，斷了情根，早不記得與魔尊的過往種種，為何屢屢在人間與魔尊恩愛糾纏，月下仙人難道從未想過此間緣由？還有那根與魔尊牢不可破的姻緣線？”

月老輕咳兩聲：“姻緣線也不完全牢不可破，不是曾經(jīng)被凰兒剪斷了一次么？”

司命低聲道：“上神的確將其剪斷，不過后來竟然恢復得完好無損。小神私下偷偷研究一番，天上人間、神魔鬼界，能將千里姻緣一線牽恢復如初的，唯有三位上神。”

月老有些凝重：“哪三位？”

司命將聲音壓得更低：“魔尊墨龍，但霓凰上神剪斷姻緣線那一次，魔尊尚在人間”

月老謹慎地追問：“所以呢？”

司命神秘兮兮地道：“所以絕不會是他。第二位就是月下仙人你——”司命拖長了尾音，“這一回，不是你屏蔽了天機么？由始至終，月下仙人都在默默幫襯著上神與魔尊。”

司徒夜瞇眼傾聽，感覺此處月老應(yīng)是打了個寒噤。而后，月老沉默。

司命更加慎重地低語道：“第三位便是——天帝。”

月老失聲道：“別，別胡說。”

談及天帝，司徒夜頗有些震驚，當年，可是天帝當著眾神之面，對霓凰施下忘情咒，讓她永遠都忘記與魔尊墨龍的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