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即使落下去,也依然是在那里的。
六點的深城,一半的光屬于尚未落下的太陽,另一半則屬于閃爍于各大新技術園區的高樓燈光,二者的余燼照亮奔波忙碌的人,讓他們得以走回城中村開始忙碌后的休息。
這里是一個年輕的城市,是國家的幼子,卻也催著人上進。李濟桓公司的燈還亮堂堂的,沒有一個工位上沒有坐著人。那些還在大學里的學子們尚不明白,所謂的大廠也不過是社畜聚集地罷了。資本壓榨著廉價的勞動力,即使看起來收入還算可觀。
最努力的反而不是那些有成果的老員工,而是那些盡力在試用期過后還想留下的實習生們。985的牌子在南極加工廠里是最不缺的,他們確實更看重能力和你的社畜覺悟。
他是有獨立辦公室的,作為部門的一個小Leader以及公司資本的一員。在李濟桓來之前尚且還是單向玻璃隔斷的——里面的人對外面大家做的事情一覽無余。
直到李濟桓的項目組獲得了這個辦公區的使用權,李濟桓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玻璃里面裝上了一層木板,他對別人在做什么毫不關心。
合上了電腦,關掉了燈,李濟桓走到水果區拿了一個橘子,剝完皮丟到垃圾桶,然后帶著自己的電腦走到了電梯口。電梯緩慢爬升,從六樓爬升到二十一樓,又慢慢落回到十三樓。
李濟桓的橘子才吃完一半,往常等電梯的時候大抵整個都能吃完,走進電梯,并不像之前下班一樣擁擠,很少有人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
他很討厭這樣的幽閉鐵殼子,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以及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
萬幸的是這種壓抑感并沒有持續很久,電梯停在了車庫。
他按了按鑰匙,尋找自己早上停車的位置。
將車開出車庫,準備停在A棟樓下等曲江秋,樓下依稀有個人影。
他看了看表,五點五十,還沒到曲江秋的下班時間。車緩慢的靠了過去,貼著路邊緩慢滑行。
越來越靠近,人影也越來越清晰,是曲江秋,可是她不是說六點下班嗎?來不及思考,李濟桓稍稍點了腳踏板,加快些速度靠了過去。
靠邊,解安全帶,下車。他并沒有問曲江秋為什么下班早了,這好像是在快速甩干凈自己遲到責任的話語。他只是拉開副駕駛的門,淺淺說了句“抱歉,遲到了。”
曲江秋見狀也是覺得有趣,展顏一笑:“手表是壞了嗎?你沒有遲到啊,只是我今天數據處理的很快,就提前下樓了。”
“走嗎,上車說,估計他們都已經回去了。”
待她上車之后給她關好車門,李濟桓才繞回駕駛座那側上車。
與一路飛馳的宋修齊不同,李濟桓并不著急于回到小屋,四五十邁的速度正常前行。
兩人的話題很自然的打開,關于一天的工作。
并沒有大學生談戀愛的那般局促,那群大學生往往初識的時候兩人呆在一起局促的宛若提線木偶,播一播才動一動,無趣的厲害。
成年人相處總是盡力接住對方的話,溫一溫再傳回去,不至于讓話題冷下來。
李濟桓和曲江秋就深諳其道,而另一邊的張靜姝和宋修齊,兩人就顯得有些局促了。
宋修齊想說些什么來解釋一下自己今天遲到的事情,但好像又不知道從何開始,總不能告訴張靜姝自己想一個人靜靜才在車里發呆吧,這種理由如果說出來才更是對張靜姝的不尊重。
而張靜姝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一方面是對自己表現出來過于明顯的不悅的后悔,另一方面是在思索怎樣才能打開話題,又隱隱約約覺得遲到的是宋修齊,那么由他來打開話題顯然更好。
就這樣,兩人就陷入了僵局,張靜姝在等待話題,宋修齊覺得自己很難解釋,兩人就這樣一路別扭的磨磨蹭蹭,一路上聽著別扭的歌。
“你很喜歡eason的歌嗎?”終于張靜姝忍不住了,在車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開口,而話題則是與自己心里在意的東西完全不同,她打不明白直球,即使她知道那是解決問題最簡單便捷的方式,所以只能兜兜轉轉。
而宋修齊也是愣住了,他沒想到她打開話題的方式是車載音響。這時候列表播放,輪次到了《苦瓜》。
“也沒有很喜歡啦,只是覺得他的歌像在講故事一樣,偶爾總會有一兩句能讓你覺得在講自己。”
“這首歌是哪一句?”
“‘開始時捱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之類?”他回答的很迅速,關于eason的每首歌他都能婉婉道來。
“所以今天睡著是因為聽歌太入迷了嗎?”兜兜轉轉還是會回到這個問題的,這個問題不能解決就會如同一道坎橫在這里,即使跨過去了也會時不時的回頭看。
問道這里宋修齊是不意外的,如果不問反而才像是別扭。
“沒有,當時只是想在車里躺一會兒,沒想到不小心睡著了,直到KiKi敲窗戶叫醒我。”
“所以為什么不回小屋休息呢?”
張靜姝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