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許景顥，是四個月后，她們當時相遇的地方。她看著許景顥躺在她面前，這一次，他沒有戴帽子和口罩。只是臉上有了一道疤，程喃摸了摸，是新的疤。

小徐連忙跑進來，她看到許景顥這副面容時，頓住了，有些不敢開口，“程姐……”

程喃沒有反應，只是盯著許景顥的臉。

小徐有些不放心，扯了扯程喃的衣服，“程姐，讓我來吧……”

程喃還是沒有反應，小徐正打算再開口，“程……”

“小徐，這次我親自送他吧。”程喃打斷了小徐的話。她讓小徐先出去，可是小徐根本不放心，“我就在旁邊可以嗎？程姐我不放心你。”程喃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程喃盯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有些熟悉。”

“我看見你弟弟的面容時，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你弟的眉眼跟七年前的你十分相像。”

“我知道你們這種工作，不會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你只說那是你朋友。”

“你也不肯與我相認，我理解你，畢竟工作特殊。”

“我也一直沒有拆穿你。”

“你想跟我當一個普通朋友，我成全你就好了。”

“可是我后悔了，阿景，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我不會故意說那些話。”

“我會拉著你的手對你說，我愛你阿景，我從來都沒有忘了你。”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不確定是你。”

“那天你跟我說女孩子要少抽煙，對身體不好。”程喃笑了笑，“你還記得嗎？那會兒我們讀高中，我經常抽煙，你拿掉我手里的煙，一臉正經的說:女孩子要少抽點煙。”

“你喜歡哪個牌子的煙，我記得很清楚，因為你喜歡，所以我也喜歡。你說是你朋友喜歡的，其實是你自己喜歡的吧。”

“你的表情或許能騙得過我，可是阿景你的習慣，怎么會騙得過我。”

“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問你到底是誰。可我不敢，我想你應該有自己的理由。或許有一天你會跟我坦白。”程喃說著，眼淚沒停下來過，好像那四天的回憶，都涌現在了腦海里。

“我很想問你是不是周景，可我問不出口，那個離開了我七年的阿景，真的又回來了嗎？”

“我心里想著，你回來了就好，至于什么時候才會結束這一切跟我坦白，其實都不重要了。”

小徐在一旁聽著，淚水早已打濕了臉龐。

程喃仰著頭，眼睛很紅，“阿景，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在可伶我們，所以給了我們那四天的相處時間？”

“可是真的好短暫。”

“你不是說要替你弟弟好好活下去嗎？你食言了。”

緝毒警察犧牲后，不會有墓碑，不會辦葬禮。許景顥的尸體之所以送到了這里，救他回來的人是這樣說的:我們找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郊外，那群人知道他活不長了，就把他丟了出來。他當時躺在一片野草上，手里握著手機，上面有一串號碼，嘴里還含糊的念著一個名字，我們想著應該是他很重要的人，就撥通了這個號碼……

“小許被折磨的很慘，身上傷痕累累。”

“七年前，他跟他弟弟一起加入了這個工作。”

“前段時間他弟弟當臥底被抓，他為了給他弟弟報仇，去走了他弟弟沒走完的路。”

“小許這一家人，都是走了這條路相繼出事的。”

“小許太不容易了，本來可以好好生活，我們也勸他，還年輕著呢，干嘛趟這趟渾水。”

“他卻說:正是因為我年輕，還拼的動，所以我想出點力。”

程喃腦海里不斷涌現著這些話，她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來到了那晚的醫院天臺上，她往邊上走去。

“程姐！”小徐慌張的聲音傳來，因為不放心程喃，所以她跟來了。程喃的狀態讓小徐害怕，當年程喃一直在痛哭，哭到暈厥，連親自送他走的勇氣都沒有。

這一次，程喃陪他說了很多話，親自送許景顥離開。這種狀態，遠比當年要嚴重的多。小徐很了解程喃，她若是痛痛快快哭一場，心里反而會踏實些。

程喃頓住腳步，回頭沖小徐笑了笑。她向小徐招手，“過來陪我說說話。”

“那天，我們就是在這里看了一場煙花，煙花真的很美。”

“程姐……”

“后來才知道，那場煙花是他找一個同事放的，特意放給我看的。”

小徐眼睛有些紅，她太心疼程喃了，她不知道人要有多大的承受力，親眼目睹“兩次”摯愛死亡。

“小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

程喃的語氣很輕快，小徐心里也踏實了些。

“如果那天我跟他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他會不會就舍不得再次離開我了？這個傻子，不會真以為我放下了吧，所以走的這么決然。”

小徐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用。

“小徐，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小徐擔心的望向程喃。

“放心好了，我答應了你的。”程喃看懂了她的擔憂，安慰道。

小徐點了點頭，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天臺。

程喃笑了笑，拿出手機錄了一段語音:我可以接受他七年前的離開，可是七年后，我接受不了……

程喃不怪他再次出現，他的出現反而治愈了她。

有許景顥在，程喃才會覺得自己是活著的，這一次他的出現，只是讓她提前離開了而已。

程喃站在臺子上，望著下面的空地，“會弄臟這里嗎？”

“對不起啊……”說完，她仰下身子，倒了下去。

小徐走到二樓心理科，就聽見醫院里的幾個護士躁動了起來，說天臺有人跳樓了。小徐心里咯噔一下，那種不安感還是來了。她邊哭著邊跑上去，眼前只有一部手機，手機還亮著，是剛剛程喃錄的音，空蕩蕩的天臺上放著那段錄音:“我接受不了……”小徐無聲的哭泣著，她知道的，她阻止不了。

在七年前，程喃的心病就很嚴重了。

小徐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四天里，程喃時不時傻笑，小徐很少見她笑，程喃身上有一種不近人情的氣質。只有那四天，程喃身上的氣質變了很多，甚至有些溫柔。

她的心病一直都是許景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