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平安夜。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大家準時坐在桌邊,對于英國的家庭來說,圣誕大餐的開始是圣誕節開啟的第一幕。
安格斯幫著摩根太太把一道又一道菜肴端上餐桌,前菜是煙熏三文魚、鱷梨黃瓜沙拉和玉米奶油濃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手牽著手,由摩根太太領著大家進行餐前禱告。至于禱告的內容,安格斯不關心,他一心在體會這種其樂融融的意境,當然了,也沒有那么一心一意,畢竟他還牽著葉西卡的手。葉西卡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安格斯忍不住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了按葉西卡的皮膚,不過看女孩的神情,她并沒有察覺,或者說是默許了安格斯的小動作。
在禱告結束后,就是用餐時間。摩根太太和摩根奶奶的手藝真的是無可挑剔。三文魚雖然被煙熏了,但是卻沒有太重的味道,配上牛油果一起吃口感豐富;鱷梨的軟嫩,黃瓜的清脆,紫洋蔥的甜辣和小番茄的爽口,四種搭配簡直完美,而最后澆上的薄荷酸奶醬更是點睛之筆,令人胃口大開;滾燙的奶油裹挾著香甜的玉米濃湯,溫暖的味道也許就是這般。
八點鐘過后,摩根太太將主菜端上了桌,是必不可少的肉餡餡餅和烤火雞,肉餡餡餅是圣誕節中必吃的食物,傳統圣誕節有十二天,在這十二天里,每個人每天都要吃一個肉餡餡餅,傳說哪怕只有一天不吃,那個人下一年都會遭受一年的不幸。英國很久以前,圣誕節都是吃烤鵝的,十六世紀火雞傳入英國后,就逐漸取代了鵝,成為圣誕節不可或缺的食物。
摩根家的鮮肉餡餅煎得很香,一口咬下去,油汁呼呼往外冒;火雞肚子里塞著醬料、洋蔥和鼠尾草,濃香撲鼻,回味無窮。還有一大份黃油芝士土豆泥,上面灑滿了紫甘藍和切碎的培根,這就是烤火雞的配菜。摩根先生給大家倒上用香料煮的熱紅酒,大家享受著美食,推杯換盞,平安夜的氛圍到達了高潮。
吃過主菜,大家坐在桌邊天南海北地聊著,從英國聊到俄羅斯,從英女王聊到亞歷山大東征,安格斯一直插不上什么話,大部分時候屬于旁聽,而最為積極的居然是睡了大半天的摩根爺爺,這位老人給大家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好像他積攢了一年的力量,就是為了今晚能暢聊一番。滿頭白發的他一手拿著高腳杯,時不時喝上一口熱紅酒,另一只空著的手在空中來回比劃著,像一位指揮戰斗的將軍。葉西卡對大人們的聊天也不太感冒,于是,安格斯轉而去做她的專屬聽眾,聽女孩講往年圣誕節的見聞。
等大家的興致稍稍褪去一些,摩根太太從廚房里把甜品端了出來,這最后的重頭戲就是——圣誕布丁。它是一道很經典的圣誕甜點,類似于煮過的水果蛋糕,在其中加入香料且提前四五周浸泡在白蘭地中。安格斯其實還吃得下不少東西,畢竟,他基本沒有飽腹這個概念,不過,為了顯得真實,在之前已經“暴風吸入”了一頓大餐之后,他只舀了一小塊布丁嘗了嘗味道。
吃過甜品,圣誕大餐宣告結束,摩根太太拒絕了安格斯,表示不需要他幫忙收拾“殘局”。這位女士笑著對安格斯說:“客人是不需要勞動的,你現在應該叫上葉西卡,去外面參加平安夜最后的慶祝活動。”
安格斯的手里被塞上了幾個圣誕拉炮,然后摩根夫婦幾乎以攆人的姿態把安格斯和女兒“哄”出了家門。
兩個孩子站在門口有一些無所適從,安格斯咂巴了兩下嘴,對葉西卡說道:“你不是說,你之前圣誕節總是去滑冰嗎?滑冰場現在開門嗎?”
葉西卡低著腦袋不說話,緩緩地搖了搖頭。
安格斯想緩解一下氣氛,他率先邁開步子,說道:“走吧,先去公園看看。”
他正想著,要不要拉一個圣誕拉炮讓嚇葉西卡一卡,這樣對整體的氣氛也有幫助,忽然,卻只聽“砰”的一聲響,無數的彩帶飄落在安格斯的金發上,安格斯被這聲近在咫尺的巨響嚇了一跳,全身抽搐了一下。
“哈哈哈哈!嚇到你了!第二次!”葉西卡繞到安格斯身前,手里拿著一個小禮花,哈哈大笑,禮炮桶里面還殘留著一些紅綠金三色的彩帶,也不知道女孩是從哪里買來的這個“意大利炮”。
安格斯對此欲哭無淚,圣誕拉炮,只是一個本應該在餐桌上打開的小玩具,拉開時會有“bang”一聲響,里面還有糖果、謎語和小禮帽,他原本想著給葉西卡拉一個,結果現在發現,兩人的“火力”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安格斯深吸一口氣,看女孩的笑容,忍不住了,也笑出了聲,對于葉西卡的這種行為他完全不反感,反而挺高興。要是葉西卡真的一直像剛剛裝的那樣,安格斯估計就要撞墻了。
葉西卡從口袋里掏出兩張門票,在安格斯面前晃了晃,說:“要是現在才去滑冰場,肯定進不去了,要提前預訂才行。”她驕傲地用門票輕拍了一下安格斯的腦袋,“這可是沒被人賺黑錢的‘正經門票’。”
安格斯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適應葉西卡的處事方式了。這個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女孩總是能給他驚喜。安格斯開始覺得,自己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和他(她)在一起時感到快樂,也許會有緊張和尷尬,但是,這不會成為你與他(她)交往的障礙。
說說笑笑地走到滑冰場時,里面已經有不少人在冰面上“起舞”了,當然,也不乏跌跌撞撞,摔得四腳朝天的家伙。
葉西卡把門票遞給工作人員,拉著安格斯跑進溜冰場。女孩的手冰冰涼涼的,卻十分柔軟,緊張又激動,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情緒開始在男孩的身邊蔓延開,安格斯卻第一次覺得自己要有真實的心跳了。
不會滑冰的安格斯理所當然地繼續拉著葉西卡的手,但是,畢竟安格斯自詡是個君子,不想太刻意地占女孩便宜。
在找到基礎的平衡之后,血族的身體天賦讓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運動。他松開葉西卡的手,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中獨自滑行起來。
安格斯到底還是決定拉開一個圣誕拉炮,他握住一邊,然后讓葉西卡握住另一邊,兩人一起用力,將這個紅銀色的糖果形狀的小玩意拽開。力氣不夠大的葉西卡手里只剩下了一層包裝紙,她抿著嘴,微微鼓起腮幫子,表達對安格斯仗勢欺人行為的不滿。
安格斯把里面的糖果一股腦倒出來,塞進葉西卡的口袋里,再從里面取出小禮帽戴在女孩的頭上,金色的小禮帽歪歪斜斜的頂在頭頂,不過葉西卡沒有調整位置的打算,她沖安格斯驕傲地說道:“嘿,現在,我也有金色的頭發了。”
兩個人在冰面快樂地滑行,在人群中自由地游走,“真不敢相信你之前不會滑冰,你是不是騙我的?”葉西卡發出了疑問。
“不,絕對沒有,天地可鑒,我....嗷!”安格斯堅定地搖頭,正準備再說些什么,卻因為注意力不集中撞到了場地邊緣的圍欄。
葉西卡這回并沒有趁機嘲笑安格斯,而是快速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安格斯低頭拍著自己身上的冰碴子,接著一抬頭,看見葉西卡遞給他一塊巧克力。
“傻子就是傻子。”把巧克力拍在安格斯手里,葉西卡用冰靴輕輕一點地,無聲地滑走。
安格斯隨手把巧克力塞進口袋,急忙追上前去,前面的人越來越多,等他終于追上葉西卡,是停在一棵樹下。
樹下有許多年輕人,兩兩成對,應該都是情侶。樹上掛著一株株槲寄生,和摩根家里掛的長得很像,都是邊緣尖銳的橢圓狀針型葉片,上面綴滿了淡白色的小果實。
安格斯正想開口向葉西卡詢問情況,卻只聽見一聲幽遠沉重的聲響從遠處傳來。大本鐘渾厚的鐘聲在倫敦凜冽的風中飄蕩,宣示著零點的到來。
圣誕快樂!
Merry Christmas!
毫無征兆的,周圍的情侶都緊緊擁摟住彼此,開始深情地互吻。
在槲寄生下接吻,是英國圣誕節的傳統之一,這象征著浪漫與活力,也是愛情的見證,據說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侶會永遠在一起。安格斯只要聽過賈斯汀比伯的歌或者看過《哈利波特》,都會了解到這一習俗。
可惜,他沒有,而他也不知道,葉西卡知不知道。
也許...
葉西卡此刻就站在安格斯身邊,她和他一樣,靜靜佇立在一眾接吻的人群里,顯得那么格格不入。橡樹子的味道飄來,安格斯輕輕拱了一下鼻子,但是,他卻死死地昂著頭,盯著槲寄生們淡白色的漿果。
他不敢看她。
他也不會知道,她是不是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