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意獨自來到了楚怡家的小區。
在她們的關系沒有惡化前,楚怡全家搬出陌巷后請她到家里來玩過。
即使只來過一次,簡意依然記得很清楚,因為楚家發跡后,一口氣買下了南城市中心最高端小區的三套房。
楚怡曾向她炫耀,其中一套房是要給自己作嫁妝用的。
簡意望著面前的裝飾漂亮的高樓,心中說不出是嫉妒還是自卑的感情。
其實當時她真的很羨慕楚怡,羨慕她提前擺脫貧窮的命運,可以堂堂正正地離開陌巷,遠離如爛泥一樣的生活。
如果不是愛恨交纏的那些事,也許她們現在還是好朋友。
簡意深吸口氣,走進一幢單元樓,進了電梯,順利來到二十二層。
按響門鈴,是負責照顧楚怡的保姆開的門:“你是?”
“阿姨你好,我是楚怡的朋友,我叫簡意。”她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保姆從未見過她,并不知道這話的真假,只能讓她稍等,自己去請示楚小姐。
過了一會兒,保姆開了門請她進來:“楚小姐身體不適,在臥床休息,你去臥室見她就好。”
保姆給她指了一扇門。
簡意道謝,隨即推開門進去,不料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一本書橫飛向她。
簡意選擇不躲,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堅硬的書角擊中她的額角,火辣辣的疼。
她摸了摸傷處,還好,沒流血。
低頭看見掉在地上的書,居然是《人性的弱點》。
楚怡靠在床頭,眉眼冷峻地看著她,嗤笑一聲:“不敢躲了是么?想在我這兒受了傷,好到姚放哥面前賣可憐。”
簡意撿起書,一步步朝她走近,停在床尾。
“只是給你討回那次挨打的機會。”
她平靜的目光注視著楚怡,看出她明明恢復得差不多,卻依然躺在床上賣慘。
“你果然十年如一日的虛偽。”楚怡毫不客氣地說,“不就是想讓我收手才上門的嗎?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曾經親密無間的姐妹決裂后,就是有這樣的壞處,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的目的。
“只是想讓你收手而已,不會到姚放面前告狀。我不稀罕做這樣的事。”簡意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是啊,有新靠山的人說話就是有底氣。”
簡意不吭聲了。
“默認了?怎么不反駁了?”楚怡戲謔地笑起來,細細的眼尾狹長,“那個祁北遙對你確實挺關照的,我叫人都打聽清楚了。不如好好說說,你向他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需要打碼的那種嗎?”
簡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又怎么樣,你奈我何?”
楚怡看出來,她不打算裝了,直接說:“老實說,還挺驚訝的,我以為你會一直秉持自己的原則,你原來怎么跟我說的,守住窮人的骨氣。嗬。”
話音落,簡意將書重重砸在了她的公主床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臉色算不上好看:“人總是會變的,現在的我難道不像當初的你么?”
“像啊,不然我們之前怎么會是姐妹呢?”楚怡露出個浮夸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簡意熟悉這個表情,一般她這樣表現,就說明心中有多鄙視。
楚怡不僅鄙視她,而且鄙視她齷齪的內心和鮮為人知的交易。
她實際上出賣自己的靈魂,以換取他人的庇護,將一切都怪作形勢所迫。
楚怡貌似站在她的對立面,卻也是最明白她的人。
“祁北遙的背景確實顯赫,碰上他算你走了狗屎運了,只是這樣的人能留一輩子么,到時候你真的舍得放手嗎?”
簡意面不改色:“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自己有把握。”然后心虛地移開視線,瞥見了床頭柜上的藥瓶,甚至還有針筒和鎮定劑。
“我才不信,你的把握全都是假的,曾經向我承諾不會喜歡姚放,卻還是在我身處外地的時候,替我赴了他的約,簡意,你能不能坦蕩一點兒?”
“那如果告訴你,我當時是因為害怕呢?”
害怕被欺負,害怕被拋棄,害怕失去姚放這把保護傘。
她那時才多大,十四歲而已,沒本事對付要債的人和暴躁無常的父母,好不容易有姚放這樣宛如哥哥的存在,還要擔心失去。
所以才會在楚怡回老家的時候,鬼使神差在她布置好的房間里約見姚放,令他誤以為要表白的人是自己。
雖然事后反悔,簡意對兩人道歉解釋,但已經挽不回楚怡破碎的心了。
即使最后姚放和她沒在一起,她這樣做也已經刺痛了楚怡。
“再來一遍當時的解釋,早就過時了,如果換成你打我的事,你現在就讓我打回來,我可以收手。”楚怡流露出狡黠的眼色。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在勢力和金錢面前,她已經敗給了楚怡。
簡意閉了閉眼,聲音沙啞:“那來吧。”
有報復的機會,楚怡可沒有蠢到自己動手,未免便宜她了,打了個電話,叫來一名壯漢,是守在簡家門前的其中一個。
“動手吧,別心慈手軟,留給她三分回家的力氣就行。”
—
簡意滿身疼痛地回到陌巷時,已是黃昏了。
尚未想好面對祁北遙時的措辭,簡意進了附近的一家小診所,打算先檢查一下身上的傷。
那男人下手確實重,即便她有過很多次挨打的經驗,但不是職業打手的對手,何況是不能躲避的給他打,她差點兒就站不起來了。
借著路過的櫥窗,簡意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頭發被揪亂,頭皮生疼,嘴角破了滲著血,膝蓋和背上都是淤青。
她按了按肚子,不怎么疼,大概沒傷到內臟器官,趁著診所沒人在看病,她走進去,讓醫師開點止痛藥。
誰知剛坐上板凳,手機就響了,簡意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祁北遙。
她猶豫了下,掐斷了來電。
沒過兩分鐘,祁北遙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了診所,冷厲的眼神直瞪著她,渾身散發著寒氣。
“敢掛我電話?當老子看不見?”
見她一直沒回來,祁北遙不放心到巷子口等她,看到她從出租車上下來,明顯挨了一頓打的樣子往診所跑,想先打個電話問問,竟然還給掛了。
簡意沒料到這一出,被他唬住了,大氣不敢喘一聲,低著頭不安分地摳手指。
“把頭抬起來!”祁北遙正在發火的邊緣。
診所里還有兩個輸液的病人,都被他突然大聲的呵斥嚇到了。
醫師配好了藥,忙回過頭來勸道:“小伙子,別那么狂躁,你女朋友本就受了傷,聲音太大會嚇到她的,要合理的交流。”
祁北遙咬著牙沒再說話。
簡意仰起臉,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討好地說:“我回去再給你解釋好不好?”
“你剛剛叫開的什么藥?”
“止痛藥。”
他轉頭看向醫師:“這兒能照x光片什么的嗎?麻煩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我這兒就一小診所,有不起那些設備,帶她去醫院吧。”
祁北遙聞言,付了藥錢,帶著她去醫院。
一路上都冷著一張臉,看著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給撕了。
簡意手心沁出一層細密的汗,如坐針氈,怕死他生氣的樣子了。
一系列的檢查下來,她沒傷到內臟,就是皮肉傷有些嚴重,最后醫生開了活血化瘀的外敷藥膏。
出了醫院,祁北遙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
簡意緊張地咽了咽唾沫,怕他又要破口大罵,結果他平靜地問:“帶你去吃飯,想吃什么?”
“……餛飩。”
等到坐在店里端上餛飩,簡意驚奇地發現他只點了一碗,小心翼翼地捧著碗問:“你怎么不吃啊?”
祁北遙扯出一個極其虛假的笑容:“氣飽了,不餓。”
操,佯裝平靜的他明明更可怕,散發的寒氣趕得上冰窖了。
簡意縮著脖子,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這碗餛飩。
回到出租屋,簡意非常自覺地洗了澡換上他的球服,乖乖地坐到他面前。
祁北遙拿出藥膏給她上藥,冰涼的指腹劃過她白嫩的小腿,邊抹邊問:“今天上哪兒了?”
簡意如實回答:“楚怡家。”
“找她干什么?”
“求她收手,讓她別再派人蹲我。”
“求她?”祁北遙手上用了幾分力,按住她淤青的膝蓋。
簡意吃痛,悶哼了一聲。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為什么不讓我跟著?你求她就是讓她打你一頓嗎?”
“不是……之前是我主動打的她,所以她要討回來。”
膝蓋上的疼痛不減反增,簡意眼淚都快出來了。
“那約法三章到底算不算數?簡意,這是你第幾次不遵守約定了?別以為我的忍耐是無限的!”
“算數,都算數……對不起,我不應該擅作主張,不該自己一個人去見她,對不起,我錯了。”
話音未落,祁北遙的力度減輕不少,但還沒松口:“拿出誠意來道歉,你說該怎么做?”
簡意咬著下唇,揩掉眼角溢出的淚,囁嚅道:“都聽你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祁北遙舔了舔虎牙,溫柔地放輕動作給她上藥,心里想了一堆有的沒的。
那天,簡意疼了整整一個晚上,受不了他又啃又咬的侵略,哭著求饒,最后怎么暈過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來,不但眼睛紅通通的,連嗓子都叫啞了。
經此一遭,簡意真的再也不敢惹他生氣了。
祁北遙替她請了兩天假養傷,簡意在床上整整窩了兩天。
這實際上也承認了她在他這兒長住的想法,祁北遙自覺地拿了她家的鑰匙,把她的衣服和平常用的東西都拿到自己這兒來了。
晚上,簡意縮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洗完澡出來,順手將一個空藥盒放到茶幾上,邊擦頭發邊說:“在你衣柜里找到的,不止一盒呢,吃這么多止疼藥干什么?”
這些藥藏在衣柜最底層,要不是他替她拿衣服,把衣柜搬了個半空,都發現不了這些空藥盒。
很多都吃完了,只剩下藥物說明書。
看到藥盒上的字,簡意一愣,腦子里一瞬空白,干巴巴地說:“我痛經,來例假的時候吃的。”
也有可能像這次挨打受傷才吃的。祁北遙暗暗地想,沒再多問,把另一盒藥遞給她。
“這兩天做了措施,藥不吃也行。”
簡意接過來,是只拆了一粒的緊急避孕藥。
她頓了頓,還是倒了杯水,又吃了一粒,“這樣比較保險。”
畢竟他們還只是學生,鬧出洋相來不好收尾。
祁北遙望著她,眸光微沉,無言以對。
但這藥的副作用確實也大,簡意不到半個月就吃了兩次,這個月的例假推遲了好幾天,量少又痛,走路都快成問題了。
其實她痛經的毛病經常有,初潮來的時候,家里沒一個大人在,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弄,就跑到了溫詩璃家。
基本常識都是溫詩璃教給她的,還特別叮囑她注意事項,可簡意當時沒當回事,只盯著貨架上的姨媽巾想:為什么女生用的東西如此之貴?一包夜用的價錢都抵她一天的飯錢了。
之后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冷水也碰,煙酒也碰,沒在乎過劇烈運動。
在明知例假快來的時候,她甚至藥物上癮,吃了一把藥片,導致暫時性休克被拖去洗胃,痛經的毛病就此落下。
年少不知錯何處,此時想來已是遲,自己造下的孽,還得自己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