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梁安咬著嘴唇，有些不甘的看著不遠處臉上身上滿是剮蹭的血跡，狼狽無比的江湖客。
就差那么一點！
如果不是短刀斷了，如果他拿的本就不是短刀，如果不是陳人的部隊出現，他只要繼續追擊，借著這幾日的沉淀，他有著絕對的自信，能用自己沉淀后的虎威刀將江湖客斬殺！
高手交鋒，勝負只在一瞬。況且虎威刀得勢不饒人，有了先機，他的刀勢只會越來越強！
但一切如果都只是如果。
撇了一眼手中只剩半截巴掌長刀刃的短刀，梁安苦笑一聲，轉身就跑。
一個江湖客他都得以命相搏，現在對方身后一堆陳人士兵，為首的將士看起來也不是易于之輩，他還梗著脖子向前沖，那就是他腦袋有問題了。
就是要拉墊背的，也不能這么沖，那只是送死！
“追！”
林將軍向空中扔出一枚帶著尖利哨聲的信號箭后，立刻帶領士兵追了上去。
在巷子里狼奔冢突，卻怎么也無法擺脫身后的追兵，同時還發現周圍有越來越多陳人部隊集結的跡象，梁安心底越來越沉。
很明顯，為了狩獵他，陳人早已經在靖邊城里布下了天羅地網，若是不出意外，他是不可能逃出去了。
不過他對這個結果并未有什么意外的。
當日見陳人濫殺虞民也要逼他出來時，他一時義憤，脾氣上頭留下來和陳人死扛之時就已經有所預料。
不否認，冷靜下來后他確實有些后悔，也想過出城。但他之前的行動已經讓陳人將城門控制得森嚴無比，城墻上也有數不清的士兵日夜巡邏，早就沒了絲毫出城的機會。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找更多去黃泉路上的伴兒！
“梁安，這邊！”
驀地，一聲輕呼從邊上傳來。
梁安扭頭看去，就見一個漢子正在一處半開的門口對自己招手。
略微一愣后，他突然發現這漢子似乎就是之前與他交手的江湖客同行的人！
之前和那個江湖客交手時全神貫注，他都忘了自己是跟著兩個人。畢竟那個江湖客實力之強，容不得他有半點分心去找這人。
那漢子見梁安沒有過去，袖子地下突然落下一塊代表六扇門銀牌捕快的腰牌，道：“威武捕快，銀牌洛成督。宇文大人在北城悅來客棧等著！跟我來！”
說罷，他直接往屋里走去。
梁安略一躊躇，一咬牙，一個虎行步中的撲，直接竄進了屋子。
不管漢子是不是真的六扇門捕快，他都得拼一把。
那些陳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猶猶豫豫，如果對方真的是六扇門捕快，那他的一線生機就要給自己斷送了。
撲是虎行步中最快的步法，一瞬間就讓梁安越過了房門，追上了漢子。
門后沒人！
梁安眼角的余光掠過房門兩邊，心底微微松了口氣，但還是將短刀貼在漢子腰后。
他還是不敢保證對方就是六扇門的捕快，萬一喊他進來是一個陷阱，這里有埋伏，能拉一個人當人質也好過沒一點準備。
“宇文兄真的來靖邊城了？”
“昨兒一早就來了?！睗h子沒管身后抵著自己的短刀，帶著梁安迅速穿過里屋來到臥室，掀開床板，露出一個只允許一個人通過的小洞跳了進去。
梁安皺了皺眉，也不敢遲疑，跟著一起跳進了小洞。
落地后，漢子點燃火折子，照亮四周。
梁安這才發現小洞下別有洞天，居然有四條地道！
四條地道向四方延伸，幽深黑暗，不見盡頭。
“稍等！”
漢子示意梁安等待片刻后，拿著火折子在四條地道里各走出一段距離，然后俯身點燃了一些東西，隨后在最后一條地道口道：“這邊！”
梁安立刻跟了過去，緊接著就聞到了一股嗆鼻的味道。
他先以為是毒，旋即又感覺不對，覺得這些味道頗為熟悉……
“火藥？！”
“你還有點見識。我要炸了這里……”正說著，漢子突然一皺眉，掐滅火折子，轉身向地道更深處走去，“走！他們追上來了！”
梁安也聽到了小洞上方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立刻跟上漢子。
沒走幾步，他就聽到身后響起有人落地的聲音，回頭看去，就見一抹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轟！”
“轟！”
“轟！”
“轟！”
四聲巨響，地動山搖！
……
北城，悅來客棧。
易容成老者模樣，正在屋里來回踱步的宇文賀突然聽到了四聲巨響，心頭一動，正要到窗邊看看。也就在此時，他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大人，有消息了?！?
門外響起嬌柔的聲音，分明是不久前離開的女聲漢子。
“進來！”
女聲漢子推門而入，一手拿著一只鴿子，一手拿著二指寬的紙條道：“老洛送來消息，說他很快就會帶虎爺過來?！?
“西城？”
宇文賀回想剛才四聲巨響的方位，赫然就在西邊，立刻反應過來那應該就是靖邊城捕快找到梁安造成的動靜。
“要怎么支援他們？”
“等！”女聲漢子沉聲道：“西邊是老洛負責，他用什么途徑帶虎爺回來我也不知?！?
宇文賀皺了皺眉。
不過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靖邊城這里的威武捕快其實很少互相交流，對其他捕快的底牌也沒什么了解。
究其原因，靖邊城早已淪陷，誰也不敢保證會有威武捕快投靠陳人，導致其他威武捕快的底牌和后手都被陳人知曉，一網打盡。畢竟這事又不是沒發生過。
“出城的路子找好了嗎？”
宇文賀當即換了一個問題。
女聲漢子用力的點了點頭，“已經找好了，在余家老宅。那里有條地道可以直通城外。”
“安全嗎？”
“安全！”女聲漢子點頭認真道：“知道那條地道的，除了早就被陳人殺絕的余家，也就是我了?！?
“好，準備出城！”
……
也不知道在黑漆漆的地道中走了多久，帶路的漢子洛成督突然停下，再次點燃了火折子。
“這里爬上去，向東走一里就能看到悅來客棧?！彼贿呎f著，一邊指了指頭頂。
梁安抬頭看去，果然發現上方在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一個一人寬的小洞。
他低下頭，見地道還沒走到頭，依舊幽深不見底，挑了挑眉，看向洛成督道：“洛捕快不和我一起走？”
洛成督搖了搖頭，“我還有任務。你快去找宇文統領，盡快出城?！?
梁安凝視洛成督一眼，縱身一躍，跳上頭頂小洞。
見梁安跳上小洞，洛成督伸手在臉上一扯，撕下一張人皮面具塞進懷里，露出另一張看起來非常普通的臉，旋即頭也不回的向還未走完的地道深處走去，沒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一邊，跳上小洞的梁安攀爬片刻，摸到頭頂有塊木板壓著，用力一推，掀開木板鉆了出去，來到一間安靜的房間內。
房間里彌漫著些許腐朽的氣息，像是很久沒人打理了，但借著窗外透入的月光，還是能看到這間屋子的雅致布局與精致的家具，想來曾經是一位富人居住的地方。
順手將掀開的木板小心蓋上，梁安走到窗邊向外張望片刻，旋即推開窗戶，用虎行步中的潛如同靈貓般無聲無息的鉆了出去，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貼著墻沿向東潛伏而去。
遇墻翻墻，遇路奔撲，沒一會兒，他就看到洛成督所說的悅來客棧。
雙眼一亮，梁安加快腳步，依舊貼著墻沿，小心翼翼的來到客棧附近，仔細觀察片刻后，縱身躍上客棧二樓的出檐。
“誰？！”
驀地，客棧下方響起一聲冷喝，緊接著一道勁烈的風聲向梁安撲來。
梁安心中一抖，握緊斷刀就要斬向那道勁風之時，勁風突然轉個方向，落在出檐另一邊。
“梁兄？”
梁安聽著聲音熟悉，仔細看去，卻發現面前之人是個完全不認識的老頭，愕然道：“宇文兄？”
“除了我還有誰？”老頭模樣的宇文賀撇了撇嘴，疑惑道：“老洛呢？不是他送你過來嗎？”
從女聲漢子那里得知梁安已經找到，并會被帶過來的時候，他就在樓下等著，準備接應梁安。
“他說還有任務……”梁安簡短的解釋了一下洛成督救他的過程。
宇文賀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我們先出城。甘羽，帶路！”
“隨我來！”
嬌柔的女子聲音伴隨著雄壯的人影出現，對梁安微微點頭后，飛身向北城而去。
梁安被雄壯漢子不符形象的嬌柔女聲折騰得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這人就是宇文賀所說的甘羽，旋即和宇文賀同時跟上。
“是誰傷的你？聽聞你已經領悟窺妙之奧，尋常人應該傷不得你。”
快速穿行在街道中，宇文賀突然問道。
梁安身上帶著一絲血腥味，左胸包著一塊布，還能看到血液滲出，他自然能看出梁安已經受傷，似乎還不輕。只是從之前的消息來看，梁安已經是一個窺妙高手，而且身上逸散出的內力氣息也比他離開之時強了不知多少，怎么還會被人傷成這樣。
“一個江湖客……應該是龍家的，也是窺妙境界?！?
梁安沉聲回復道。
和他交手的江湖客到底是誰他不清楚，不過對方的招式他卻有幾分熟悉，和與孫昭君交手的龍家三公子的路數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精妙。基于這一點，他猜測那個江湖客大概率是龍家的人，而且身份應該不低。
“龍家？”
宇文賀眼中兇光一閃，“龍家已經歸化陳人，他們之中有人對你動手不奇怪。不過能到窺妙境界的龍家人不多，我知道的只有兩人。分別是龍家家主三頭龍龍鳴軒和他們家的太上長老，龍君子龍伯然。龍伯然去年就去了陳國，對你動手的應該是龍鳴軒?！?
“陳州郡這邊的威武捕快已經找龍家人許久了。自從龍家歸化陳人后，為虎作倀，幫陳人殺了不知多少我們虞人義士，這邊的威武捕快恨不得飲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龍家人也知道這點，一個個躲得嚴嚴實實，如今總算是有了頭緒。”
說罷，他仔細的打量了梁安片刻，笑道：“梁兄可以啊。你在武功上進展著實駭人，習武不過數月，居然連揚名天下數十年的龍鳴軒都能斗上一斗了，若非知道你的底細，我都要以為你是別人假扮的。只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招式窺妙，還能說你悟性奇高，但你這一身內力究竟是怎么練出來的？”
修煉內力只有熬，這一點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沒有例外。
畢竟人每天只會多出那么點精氣，也只能消化那么些藥性，哪怕有輔助消化的服食秘法，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帶來巨大的變化。
至于梁安之前推脫的服食秘法……他又不是沒見過修煉服食秘法的人，而且還全是高深的服食秘法，很清楚這些秘法的上限。以他到手的資料來看，梁安修煉武功只有數月，哪怕有服食秘法，內力應該也不會強到哪里去，最多也就是尋常人修煉五六年的水平。
可梁安此刻身上逸散出的內力氣息，怎么看都像是修煉了幾十年的老江湖才有！
“難不成有人給你傳功了？”
如果不是自己修煉出來，那就是得了高人傳功這一個解釋。
他就是得了前任六扇門第三統領的傳功，才有如今的造詣。
不過傳功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傳功，二人修煉的功法，資質，都會影響傳功的效果，甚至能不能成功傳功。
梁安修煉的是李家的殘陽錄，性質特殊，天下沒有一家對得上號的，難道是李照勛特地從中陽跑過來了，將一身內力都傳給梁安？
梁安沒想到宇文賀居然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扯了扯嘴角，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大哥！我們還沒脫困呢！問這些東西干什么？
肚子里嘮叨了一句，梁安沉聲道：“是毒姑幫了我。我知道來這邊的話，自身沒足夠的實力只會給你們添后腿，故而求毒姑的幫忙，吸收了足夠的藥性，將內力提升了一個境界。”
他將自己快速提升的功勞全都扔到毒姑身上，反正毒姑幫過他是一個事實。
“毒姑？！”宇文賀雙目微睜，死死的盯著梁安，“你確定是毒姑？”
“柳姑娘和柳家人都這么喊她，她也沒否認?！绷喊颤c著頭道：“她手里還有我們六扇門的令牌，莫不是我們的前輩？”
“那是被她殺的捕快的令牌！”宇文賀冷聲道：“毒姑是六扇門，也是虞陳及南域諸國通緝的大犯，她手上至少有百萬人的性命！”
梁安一時愣住，腳步都慢了許多。
“多少？！”
百萬人？
怎么辦到的？殺百萬只豬都沒人能辦得到吧？
“看來你是真不知?！庇钗馁R覺察到梁安逸散出的心神中各種不可思議和疑惑，搖頭道：“她當年為了練成一種秘法，在南域諸國引發一種奇特的瘟疫，滅了六國，另有七國也死傷無數，乃是當之無愧的天下大敵?！?
“你居然敢讓她幫你……出去后，我找人給你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
梁安沒想到宇文賀居然對毒姑這么小心，他也不禁被說得有些緊張起來了。
一個手上有百萬性命的人，她幫自己一把的目的是什么？
“到了！”
驀然，帶路的甘羽在一棟無人居住的破敗宅院前停下，沉聲道：“這里就有一條地道可以通往城外。”
梁安四處看了看，認出這里是北城的一處，距離城墻不遠，同時也距離他潛伏的那口枯井不是很遠，大概也就是三四里，沒想到這里居然有通往城外的密道。
等等！難道枯井下我沒推開的那扇門就通往這里？
梁安心中突然一動。
藏著密室的枯井距離這里不遠，這里又有通往城外的暗道，很難不將其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