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工作不好干,但還是要努力干好(九)
李世民剛當政時期,開門納諫,一時間,上書論政諫言的特別多。李世民將這些諫言都粘帖在屋子里,隨時看一下,經常思考著治理國家的大政方針到了深夜,十分的辛苦(《資治通鑒》:上謂裴寂曰:“比多上書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覽,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寢。公輩亦當恪勤職業,副朕此意”)。
李世民知道魏征很有才能,對治國理政有很深地見解,于是多次將其叫到皇宮寢室,與魏征促膝長談(《資治通鑒》:上厲精求治,數引魏征入臥內,訪以得失;征知無不言,上皆欣然嘉納)。
當然李世民雖然面上對魏征經常給予肯定,但心里還是有所保留,直到魏征做了這么一件事情,才讓李世民真正認識到魏征的為人,也感受到他忠貞愛國一心為公的政治情操。
有一次,李世民要征兵,封德彝出了個主意,說有不少年輕人雖然未滿18周歲,但體格很是強壯,和成年人沒什么區別,也可以一并征召。李世民聽著也蠻有道理的,就同意了。征兵的詔書流轉到魏征這里,此時魏征的官職是尚書左丞(尚書令的佐官,正四品,相當于現在國務院的秘書長或副秘書長,副部級領導),看到文書就是不肯簽字蓋章,文書來來回回弄了四次,李世民都火了,把魏征找過來臭罵一通,說征召不滿18歲但身體健壯的年輕人有什么問題?況且他們中很多人喜歡使詐來逃避兵役和勞役,你怎么不明白?如此固執?
魏征說,我這不是固執,也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我考慮的是政府的信用大義。你剛上臺的時候,答應老百姓說以前欠官府的財物,都免除了。但有關部門在執行的時候卻認為欠秦王府的財物不屬于官府的財物,還在征討如故。你從秦王升到了天子,秦王府的財物不就是官府的財物了嗎?你原來又答應老百姓關中免兩年租稅,關外免一年租稅。后來卻又發布命令,說已經交納的,從第二年起算。現在是既征收租調,又征召為兵,怎么能說從下一年開始呢?況且與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都是這些地方官員,日常事務都委托他們辦理;至征召兵丁時,都懷疑他們有詐,這難道是以誠信為治國之道嗎?(《資治通鑒》:上遣使點兵,封德彝奏:“中男雖未十八,其軀干壯大者,亦可并點。”上從之。敕出,魏征固執以為不可,不肯署敕,至于數四。上怒,召而讓之曰:“中男壯大者,乃奸民詐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執至此!”對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眾多。陛下取其壯健,以道御之,足以無敵于天下,何必多取細弱以增虛數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誠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無欺詐。’今即位未幾,失信者數矣!”上愕然曰:“朕何為失信?”對曰:“陛下初即位,下詔云:‘逋負官物,悉令蠲免。’有司以為負秦府國司者,非官物,征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為天子,國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關中免二年租調,關外給復一年。’既而繼有敕云:‘已役已輸者,以來年為始。’散還之后,方復更征,百姓固已不能無怪。今既征得物,復點為兵,何謂來年為始乎!又,陛下所與共治天下者在于守宰,居常簡閱,咸以委之;至于點兵,獨疑其詐,豈所謂以誠信為治乎!”)
李世民聽了,覺得蠻有道理,高興地說,以前我老覺得你書生氣重,十分固執,今天聽你講這些國家大事,確實切中要害。政府如果不講誠信,政令前后不一,老百姓將會不知所從,天下就不會治理得好,我確實錯了。
于是不在征召不滿18歲但身體健壯的年輕人,并賜給魏征一個金甕以資獎勵(《資治通鑒》:上悅曰:“向者朕以卿固執,疑卿不達政事,今卿論國家大體,誠盡其精要。夫號令不信,則民不知所從,天下何由而治乎?朕過深矣!”乃不點中男,賜征金甕一)。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魏征既不打仗又不行政,最大的本事就是耍耍嘴皮子,一天到晚盯著領導挑刺,怎么就這么受李世民重視,在后來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到了第四位,差不多也到了古代臣子的巔峰了。
現在講抓關鍵少數,其實古代也是一樣,皇帝是國家重大政策的最終決定者,任何一個政策都會給社會發展和老百姓的生活帶來巨大的影響。
但皇帝又不是神,不可能一直不犯錯誤。這就需要有人來提醒來把關,和現在的重大行政決策合法性審查是一樣的。
李世民也從歷史上看到,隋煬帝楊廣獨斷專行搞一言堂,雖然才能高水平高,但10件決策中只要有1-2件失誤,給基層老百姓的苦難將是巨大的,何況到了基層官員執行時還會高變通打折扣,所以隋朝就快速滅亡了,教訓慘痛。
優秀的領導不是自己要有多優秀,而是要讓眾多優秀的人來幫他,提醒他。
因此,627年,貞觀元年,李世民特意規定諫官列席內閣議事會議,并可以隨時發表意見(《資治通鑒》:己亥,制:“自今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入閣議事,皆命諫官隨之,有失輒諫”)。
這就相當于給政府決策把了一道審查關,確保決策的科學性、民主性,將決策的錯誤率降到最低。
據《貞觀政要》記載統計,魏征向李世民面陳諫議有五十次,呈送給李世民的奏疏十一件,一生的諫諍多達“數十余萬言”。其次數之多,言辭之激切,態度之堅定,在貞觀年間的大臣中絕無僅有。李世民為魏征的信任和重要,其實只是開啟了一個導向,魏征個人的能力和精力還是有限的,但在魏征這么一個典型的引導下,馬周、孫伏伽、張玄素、褚遂良等諫官也應運而生,紛紛諫言獻策,為朝廷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一時期,領導對下屬信任,下屬對領導盡心。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的同僚們沒有互相攀比、互相抬杠,而是始終以大唐的事業為上,謙虛謹慎、兢兢業業、無私奉獻,杜如晦、房玄齡、魏征等人在去世之前還在為大唐基業殫精竭慮,真正做到了忘我工作,奮斗終身的境界。他們拼命工作的動力也不是為了自己或者子孫的利益,大多數人一生清貧,如魏征雖然位居高位,但平素為官清正,生活簡樸,以至家無正堂。李世民在魏征重病期間,特地把自己準備建小殿的材料移給魏征營造正堂,五日就修成了(《新唐書》:十七年,疾甚。徵家初無正寢,帝命輟小殿材為營構,五日畢,并賜素褥布被,以從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