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抹上了一層厚厚的墨色，仿佛是階梯一般，一段一段的，富有層次感，卻雜亂無章，缺乏最為基本的美感；在濃重的黑色之下，依稀能夠瞥見原本純潔無暇，猶如海洋凝結的晶石一般閃耀的藍色。這樣看上去，不由得讓人揣測，原本美好如油畫的蒼穹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為有一位不成器的學徒將大師的作品信手涂改得不成樣子？
路明非站在霧蒙蒙的車窗前，不由得浮想聯翩。
“到了?！毙∧Ч頁u響了手里的鈴鐺，宛如一位認真的侍者。
“這里是……”路明非將視線稍微下移，“車站？”
“歡迎來到……”小魔鬼頓了一下，確認吊足了胃口之后才緩緩說出了城市的名字，“新倫敦！”
路明非差點沒忍住狠狠地朝小魔鬼的屁股上來一腳。
“一個舊東京，一個新倫敦是吧？給我演《新雙城記》呢？”
“這可不是最好的時代。”小魔鬼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那是最壞的時代？”路明非接過話茬。
“非常不幸的是，同樣不是?！毙∧Ч碚Z調忽然變得很溫柔，像是睡前在給孩子講童話故事。
“既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壞，怎么就不幸了？”路明非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因為平庸才是最為可悲的事情啊。”小魔鬼咂咂嘴，似乎是在感嘆。
“你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聽上去頗有哲學味道的話?！甭访鞣峭瑯訃K嘖稱奇。
小魔鬼輕輕搖了搖頭，說：“事實如此而已?！?
“哦，對了，”路明非像是臨出門之前才猛然想起要帶鑰匙的人，“新倫敦的人是講英語吧？”
“當然，只不過和你所熟悉的英語有那么點不一樣。”小魔鬼點點頭，“不過這個問題哥哥你不需要擔心，我都會替你解決的。”
“解決？”路明非掏了掏耳朵，發現自己并沒有戴著耳機，“怎么解決？”
“言靈?！毙∧Ч砘卮穑拔視棠阋粋€言靈，就像是游戲里的作弊碼一樣?！?
“只要一用就能通曉語言？”路明非這回反應很快。
“沒錯，”小魔鬼一邊說，一邊打了個響指，桌上赫然刻印上了三個奇怪的圖案，“這就是那個言靈?！?
路明非盯著圖案看了看，卻什么也沒有看出來，直覺告訴他，三個圖案風格一致，似乎想要傳達某種信息……
——仿佛是某種文字。
“然后呢？”路明非看向小魔鬼。
“只要把這幾個字讀出來就行了啊?！毙∧Ч硗瑯涌粗?，眨了眨眼睛。
讀出來？
你的意思是把這個鬼畫符一樣的“字”給讀出來？
路明非心說自己又不是什么外星人，怎么可能做到??！
“怎么讀？”他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平靜地這么問。
“文字是有靈魂的，哥哥?！毙∧Ч硗蝗粊砹艘痪淠涿畹脑?。
路明非正要詢問到底什么意思，忽然看見桌上的文字發生了變化。
——它在發光。
不，并不是真的在發光。
路明非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才發現那并不是光芒，而是無數塵埃一般大的極其細微的顆粒。
這些顆粒正朝著他奔涌而來！、
路明非無意識地張開了嘴，發出了三個無比古老的音節。
一瞬間，他覺得時間仿佛靜止了。
眼前的場景隨之一變。
路明非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棵樹的樹葉上，這棵樹無比巨大，簡直要占據大半個世界。他聽到了各種語言，那是大部分人類所使用的語言，英語、日語、德語、法語……一開始他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每聽到一個單詞，他的眼前都會浮現出相應的畫面，不，應該說每一個畫面都會用無數種語言來說明，這些畫面有些發生在人類尚未留下文字記載的時代，有些發生在莊園林立的中世紀，有些發生在列車飛馳的19世紀……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是一個世紀，又仿佛是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腦子即將被撐爆的時候，畫面終于停了下來。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一步，倒在了樹枝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小魔鬼就在他面前看著他，和場景變化之前一模一樣。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你看，文字的確是有靈魂的，語言同樣也是?！毙∧Ч碓俣裙雌鹆俗旖?，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路明非沒有接話，而是坐在了沙發上。
他現在腦子很亂，但是卻一點都不覺得疲憊。
畫面中的人發出的每串音節以及其代表的意義他都了然于胸，現在他能通曉世界上幾乎所有的語言，能說會道，就算是最為頂尖的語言天才也不能和他相比。
這就是……言靈？
僅僅一個言靈，就讓他掌握了如此多的語言？
路明非深深
這并不是錯覺，他在腦海中將同一句話用英語、德語、日語、法語等等好幾種語言互相翻譯，結果令他無比吃驚——整個過程順暢無比，簡直比AI的速度還快，并且他自信準確度一定也沒有任何問題。
“這就是言靈？”路明非再一次感受到了小魔鬼的權柄。
“沒錯，這就是言靈，這就是……龍族的言靈?！毙∧Ч碓俅巫诹肆熊嚨拇皯羯?，目光看向了無垠深空。
“龍族？”路明非第一次從小魔鬼嘴里聽到這個詞，“那是什么？”
“這個又說來話長了，你可以理解為外星文明。”小魔鬼打了個哈哈。
“真有外星人嗎？”路明非注意力一下子就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也對，反正目前都又是舊東京，又是新倫敦的了，再多一個外星文明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對的。
——才怪?。?
到底是什么世界才會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路明非已經沒有力氣去糾結這些細節了。
“嗚——”一聲悠長的汽笛響起。
“真的到了？”路明非下意識向窗外看去。
無數銀絲組成的白色幕布越來越密集，擠壓了黑暗的最后一點空間。
“真的到了，我是不是應該來個報幕？”小魔鬼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前方即將到達……新倫敦站，請在本站下車的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準備下車。”
“好了好了，別鬧了。”路明非對著窗戶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揪亂的頭發，深吸了一口氣，“哦，對了，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小魔鬼很有耐心。
“這次你安排住宿了沒？”路明非走向了車廂的連接處。
“關于這點嘛……”小魔鬼頓了頓，“等你下車就知道了。”
又賣關子……
路明非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卻也沒有抱怨。
來吧，看看這個新倫敦又是怎樣的風景。
那支筆又會在誰的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