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阮雯坦蕩的模樣，曾老太卻是一愣：

“姑娘如此坦蕩，倒是讓老婆子我有些驚訝了……怎么，姑娘不怕老婆子我在詐你？”

“如果你有那個心思，不論我是不是帶著天書，你都有無數種理由與辦法把我押送進牢里，不如和你說明白些。”

阮雯有些厭倦地回答道，這一路上的躲藏讓她多少還是有些疲憊，這下終于在人前放松了些。

深深地看了阮雯一眼，曾老太猶豫片刻，接著目光一凝，就從自己的腰間摘下了一塊透亮如玉的小牌子。

阮雯接過來，卻一齜牙差點將其甩在地上：

“嘶，怎么這么熱！”

她接著仔細一看，卻見上面寫著三個字：

“鎖天令。”

“好大的口氣。”

阮雯冷哼一聲就將這小牌子遞到了馮不常的手上。他接過來摸了摸，卻感覺這牌子除了發熱之外，手感有種熟悉的感覺，仔細辨認著這已經被研磨得宛如琥珀的材質，馮不常心里一驚，頓時一股子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手指一顫，差點要將其扔到地上。

強忍著反胃的馮不常用力把它捏在手心里，哪怕可能燙傷也不肯松手，深吸一口氣后低聲問道：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今上在昭告天下焚書之后，就給各地實封的公族大夫等分發了這鎖天令。此物乃是用天書竹片鞣制而成，陰刻咒文后，就能在天書靠近時自行發熱。”

聽老太太這么一說，馮不常就大概明白過來自己的厭惡感究竟從何而來了，估摸著和人拿人骨頭一樣，都屬于某種意義上的自我防備機制。

“老太太，這城里，還有誰有這東西嗎？”

馮不常不禁問道，如果這玩意兒并不罕見，甚至有在基層普及的可能的話，那自己接下來的路可就更難走了。

“小哥想多了，且不說這天書殘片想要鞣制成有多難，單單是從天書上取出這么一塊能夠鞣制的原料就已經足夠罕見了。據老婆子我所知道的，從焚書到現在，頒發下去的鎖天令估計也不過四五十塊，散在這大夏國境之內，估計也只夠發在如汾陽這種重鎮要害之地……”

馮不常聽到這里松了一口氣，可這一口氣還沒完全吐完，老婆子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差點岔了氣：

“不過如今在這城里倒是有兩塊，除了老婆子有，應該就是身為欽差的吳閣老了。”

干咳了好幾聲才緩過神來，馮不常心中暗罵幾句，確是又說道：

“就是你那幾個侄子想要投靠的吳閣老？”

“不錯，就是他。小哥可要當心此人，這吳閣老向來居無定所，而且喜歡在市井之內走動，保不齊那天霉運到了，就會迎面撞上。”

聽到曾老太這樣說，馮不常也只好把心里的殺意放下，且不說自己到底打不打得過這個欽差，單單憑居無定所這一點，自己就很難精準地將其斬首，失敗的話，說不準還會提前暴露。

馮不常撓了撓甄樹生的太陽穴，只覺得有些難辦，而就在這會兒，轎子的吱呀聲終于停了下來，他困惑之余悄悄掀開窗簾一看，眼中卻見一個高大望不到頂的門楣，在轎子簾的遮擋下，他只面前看清上面寫著幾個描金大字：

汾陽侯府。

“姑娘，小哥，還請下車前往寒舍飲茶。”

曾老太眼中的精光頓時消弭不見，她好似又變成了之前的那個干枯佝僂的小老太太，在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瓷娃娃模樣的人的攙扶中走下轎子，拿著一個侏儒墊腳才走到地上。

“諸位兄弟，老婆子已經擺下好酒好肉，各位還請隨家仆入座……”

聽著曾老太客套了幾句，馮不常剛想和阮雯一同下轎子，卻在剛想起身的時候看到曾老頭又鉆了進來：

“此處人多眼雜，還請二位與我從側門入宅。”

馮不常一怔，剛要言語，身下的轎子就陡然顛簸著再次前行，但也沒過多久，轎子就又停了下來，曾老太朝阮雯點了點頭，正起身下轎子的時候，已經掃描過周圍的馮不常卻突然出手攔住了她，看著她那雙渾濁的眼睛說道：

“我們一起下去。”

雖然自己掃過一遍，確認這兒還是安全的，但鬼知道這兒又會有什么古怪，在自己徹底放下心之前，這曾老太絕不能離開自己一步。

“自然可以。不過轎子太小，小哥不嫌棄的話，老身也覺得無妨。”

說著她就躲在一旁伸手虛引，瞧了她一眼后，馮不常就示意阮雯架住曾老太那跟麻桿一樣瘦的胳膊，兩人好似攙扶一般一左一右將她一齊架了下去。

轎子并沒有停在院子里，而是徑直就進了大宅的側房。大開門的側房并不算寬闊，看模樣大小也就和前世的私人車庫差不多大小，轎子停在其中剛剛好。

側房里沒什么裝飾，地面的地板也是石質而非木質。

在地上趴著的那些個抬轎侏儒等了片刻也沒等到自己身上那應該傳來的熟悉的重力，抬眼一瞧，才看到自家的老祖母竟像個雞仔一樣被兩人夾在中間，他們頓時一個接一個地發出了驚人的尖叫聲：

“快來人啊！老祖母被劫持了！有歹人！有歹人！”

尖銳的叫聲沒發出多久就引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群半著甲的武士用力拉開了另一邊的大門，舉著手里的刀劍就從其中喊殺了進來。

“停手！慌張什么！”

曾老太見狀眼中頓時精光四射，她的怒吼聲在響起的瞬間就如同寒風一樣將正要沖將上來的武士凍在原地。武士們怔怔地看著明顯是一副被劫持模樣的曾老太，一副腦筋轉不過來彎的模樣。

“二位，老婆子我謝二位的好意，既然已經攙扶老婆子到這里，就先松手吧，老婆子我還要去安排這些個小廝招待二位。”

聽到這話，馮不常再掃了一圈，確認這曾老太并沒作偽后才放開了她的肩膀。

身上束縛一輕，曾老太有些齜牙地扭了扭自己的胳膊，顯然馮不常剛才那一下攥得有些緊，估摸著也傷到了她的幾分皮肉。

明白有些誤會之后，馮不常剛想輕聲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突然就看到一顆小珠子打在了額角上，定睛一瞧，卻看見一個熟悉的少年畏畏縮縮地躲在武士們的后面，繃緊的小臉朝他們瞪著眼，稚嫩地怒罵道：

“壞蛋！放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