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殺氣如利刃，馮不常微微皺了皺眉，轉而問道：

“你是汾陽侯？那曾老太爺呢，我可是聽說，受封汾陽侯的可是當今夏王的啟蒙恩師啊。”

“曾老太爺，與曾老太，一字之差，又有什么分別呢？”

曾老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她給出的回答雖然略帶晦澀，但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確定的答復。

“奇了怪了，女人居然能當侯爺？”

腦海中的甄樹生不禁驚嘆了一聲，馮不常倒是不在意這事，畢竟奇怪事他見得多了，更何況這件事在他眼中也不怎么奇怪。

“那么，曾老太……又或者說，汾陽侯想讓我殺誰？”

“曾家三杰。”

曾老太頭不抬眼不掙，輕飄飄地扔出來了這么一句話，讓馮不常三人頓時心中一顫。

“你自己不就是曾家的人？”

阮雯瞪大了眼睛，她顯然有些驚疑，此事對她而言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如果按照這老太太所說，她就是曾老太爺，那要殺的曾家三杰，不就是她的晚輩？

“家大了，煩心事就多了。枝繁葉茂固然可喜，但枝太多，總會壓彎了樹干。所以，就算再怎么不舍，也得修剪修剪，這樣一大家子才好安心活下去。

這話一聽就知道，這事情多半是要摻和進曾家大宅門里去。馮不常想想就覺得麻煩，干脆利落地拒絕道：

“此事還是就此作罷吧，我也不是謙虛，但幫別人殘害親族這種損陰德的事兒，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然而，他的拒絕卻沒在老太太臉上掀起半點波瀾，她依然平平淡淡地品著茶，半晌之后才冒出來一句：

“那既然如此，老婆子我就不得不追查一下，是誰殺了我家可憐的三郎了。”

阮雯視線一凝，頓時挺直了后背：

“老太太，費了這么大的功夫，難不成就只是來與我等尋仇的不成？”

“尋仇？不不不，姑娘想錯了，你我哪里來的仇隙？姑娘替我修剪壞枝，老婆子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么會記仇呢？”

馮不常聞言抬頭看了眼老太太，略一思索就脫口而出：

“曾三爺，就是所謂的三杰之一吧。”

“不錯，這位小哥倒是聰慧得緊……如果姑娘不答應，那老婆子作為家主，自然是要替我那倒霉侄子討回些許公道。”

“你是從什么時候盯上我們的？”

馮不常摸了摸下巴，干脆放松下身體懶散地斜躺在坐墊上，眼睛卻時不時地往曾老太的脖子上瞟。

曾老太搖了搖頭，她彎起嘴，臉上的皺紋皺得如一朵繁雜的花：

“老婆子從沒盯上你們，或者說，你們從未離開過老婆子的視線……這城里，哪家不是我曾家的財產？哪家沒有我曾家的長工？”

她雖然笑著，但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而聽到這話，馮不常不禁搖頭苦笑，沒想到自己打一開始就想錯了。這曾老太根本就沒在乎那點銀子，她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阮雯而已。

大概是自己輕易就干掉了曾三爺，讓這老太太生出了拉攏的心思。

只不過，就那曾三爺的水平，竟然也能算作是一大家族的“三杰”之一？

那這一家子的水平只怕也沒自己想得那么高，畢竟若是曾老太手里有更利落的手段，盡管動手就是，何必繞這么多圈子來找自己一個外人？

想到這里，馮不常倒是放松下來，他好整以暇地敲了敲扶手，輕聲道：

“老太太，只怕我們幾人的價錢，你付不起啊。”

想通了此節，雙方的立場立刻就發生了變化。瞧著馮不常明顯一副待價而沽的模樣，曾老太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濃茶后淡然說道：

“的確，畢竟老身現在要請的是天書使者，這價錢的確要好好算一算。”

此言一出，轎子里的空氣立刻就跌到了冰點。

“你都知道些什么？！”

阮雯下意識拔劍出鞘，馮不常連忙將其摁住，冷眼回過去看時，卻見曾老太依然冷靜，平穩的手連一滴茶都沒有灑出來：

“老婆子我，知道的可比姑娘你想象的多得多。”

這曾老太顯然是意有所指，她指了指阮雯的懷中，這動作立即讓馮不常三人的心沉入谷底。

“姑娘是沒有路引的吧，此后行走，只怕不得方便……若是被官兵捉拿，只怕要和天書余孽扯上關系，屆時，你這身漂亮皮肉，可就難以保全了。”

曾老太玩味地彎起嘴角，似乎是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至少在阮雯與馮不常看來，她的確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這怎么可能，自己這一行人隱藏得極好，又怎么會暴露出來？

馮不常心里估量著，神識不斷在周圍掃來掃去，盤算著究竟自己要殺多少人才能從這里殺出去。

要不要直接召喚出婁老爺？不行，目標太大，就算能殺出去，自己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追兵追上……劫持這個曾老太呢？也不行，這家伙如此愜意的模樣顯然是有恃無恐，真要動手的話，萬一對面是個真高手，自己可真就成大小王了。

難道真要遂了這曾老太的愿？

“姑娘，還請放心。我不似陛下，對天書如此嫉恨……”

曾老太見兩人搖擺不定的模樣，清了清嗓子，確實說起了一件完全不想干的事情：

“我那三個侄兒，天天想著報效朝廷。這不，那吳閣老來了汾陽，一個個都準備著想要巴結過去，搭上一順風車……若是在五年前，或許還有機會，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一勾搭不要緊，我曾家百年基業，只怕就要被這三個蠢貨帶進溝里……哦，姑娘可知，這吳閣老，來此處何干？”

聽著她緩緩講述的阮雯微微瞇起眼睛，既不承認也不否定，老太太見狀，清了清嗓子就繼續說道：

“說來也奇怪，這吳閣老啊，別的地方不去，偏偏就來我汾陽。說是什么，天書余孽欲要逃離國境，必要經過汾陽，因此沿路設卡查驗，遇到身份不明者，就要壓進牢房……這么多天下來，天書余孽倒是沒抓幾個，我這汾陽倒是商旅減半，再這么折騰下去，只怕也要如汾陰一般，鬧起流民災來。”

曾老太雖然句句不提阮雯，但馮不常聽在耳中，卻總覺得每句話中都蔓延著一股子威脅的味道，逼迫著他如了曾老太的愿。

在腦海中權衡著利弊，馮不常睜開眼睛，但他剛要說話，就聽阮雯搶先一步答應道：

“好，我答應你殺了剩下兩個人，但是有一點我要說在前頭。”

“姑娘請講。”

“第一，過關文件，一應給我準備好。”

“這點無需姑娘提及，老婆子自然會辦，那第二呢？”

“第二，若是我力有所不逮，約定立即作廢。”

“好！”

“第三，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天書在的。”

阮雯朝曾老太伸出手，聲音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