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刺骨的寒冷。

阿杏再次醒來，又好像沒有醒來。

她的元神被養(yǎng)在了凈瓶之中。凈瓶里插這一枝光禿禿的樹枝，那是她的本體。

樹枝已經(jīng)了無一點生機。

阿杏發(fā)現(xiàn)手持凈瓶的居然是個老熟人——清一道長。

而此刻清一道長正用元神與她對話。

“小妖，你的魂魄只剩了三魂三魄，貧道也是無力回天了。”

阿杏知道，魂魄不全，便是永世無法入輪回了，“無妨，我已沒有留在時間的欲望了，世間的美好，體驗過夠了。”

“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其實你命中帶有機緣，尚有飛升的命格。”

阿杏自然不在乎什么飛升命格，以前不在乎，再來一次也不在乎。只能怪無論是靈山的暖陽還是將軍府的或者相府的，都太暖了，只叫人想睡。

清一道長見阿杏不再答話，繼而說道，“你的靈魄只能存于世間三日，你若仍有凡心可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看什么呢？

阿杏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原來人妖真的不可相融于世間。

但她還是回去了。

待她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寄魂于一只白貓身上。

原來是個熟人，哦不，貓。

白雪應該是已經(jīng)老死，所以阿杏才能占了貓的舍寄魂回來。

阿杏分明記得，這只白貓還能在相府里上竄下跳，怎么寄魂回來了，連跳躍都甚是吃力。

等到她回到了走上了街市才知道，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

穿過吵鬧的街市，阿杏輕車熟路的回到了將軍府。

爬上了將軍府的布滿青瓦的屋檐，另阿杏驚訝的是，將軍府居然種了滿室的杏花。

而此刻正是杏花盛開的季節(jié)，阿杏定眼看到他的將軍父親正細心呵護一株瘦弱的杏花苗。

阿杏俏俏靠近了一些，父親居然已是滿頭白發(fā)。

五年，才不過五年，她分明記得五年前她的父親還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將軍，意氣風發(fā)何等耀眼矚目。

而他手中那棵瘦弱的杏花苗，阿杏看出，怕是活不了了。

若是以前，她只需要稍加法力，便可以讓小苗活好。

但現(xiàn)在她只是白雪。

“月兒回來了嗎？”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嚇得阿杏一驚，躲了起來。

只見侍女扶著一位夫人從杏花疏影下走出來，是她的娘親。

夫人臉上倒是滿面的笑意，“還是說是阿杏回來了？”

阿杏又驚又嚇，這世上居然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又不信，或許是聽糊涂了。

將軍將小苗的土細心捧好，“是，月兒回來了，她還說想吃你做的玉藕糕。”

夫人滿臉笑意，“好啊，我這就去做。”

阿杏聽得一臉糊涂，忙跟了上去，跟了許久才知道，娘親患了癡瘋。

每日都要問數(shù)十次是不是月兒回來了，亦或是阿杏回來了。

阿杏不明白，為什么他們會知道她的名字。

可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只想在生命最后的幾天里永遠陪伴在爹娘的身邊。

即使不是她的爹娘。

不得不說，將軍府青瓦上面曬太陽真的很舒服，以前她顧及是個小姐，不能爬屋檐。

現(xiàn)在化了一只貓，她可以明目張膽地上屋檐了，她決定身邊缺了個人，她說好要帶誰上屋檐來著？

好像有些記不清了。

生命的最后一個下午，阿杏還是去了相府。

自那枝躍墻而過的樹枝竄下去，很容易就進來了。

可她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攔腰抱起。

“呀，是你啊，白雪，我找你好多天了！”

阿杏掙扎著在懷中轉(zhuǎn)過身來，原來是商鶯時。

已經(jīng)過了五年，她居然已經(jīng)長大了這么多。

不得不說，她的確是個美人胚，出落得大大方方，就是不知道功課如何。

“鶯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杏瞬間僵在了商鶯時的懷里。

一個欣長的身影走來，是他。他比分離時健壯了不少，也更加光彩照人。

可阿杏來不及多想，連忙掙脫出商鶯時的懷抱。

頭也不回地連竄帶跳地翻出墻外走了。

………………………

——數(shù)十年后

“聽說了嗎？丞相家的大公子商槐序居然跑去一座不知名的靈山上修道去了。”

“我記得商槐序不是幾年前才被當今圣上點了做宰相不是？一家雙丞相，何等的風采？干嘛放著好好的陽光大道不走，走那虛無縹緲的東西？”

茶肆里聞言，瞬間圍起來聽八卦。

“可不是？任誰也想不通。”

其中一人插嘴道，“莫不是被女鬼攆怕了，要自個去修道護身了？”

一時間眾人哄笑。

“先是他那老頭的二娘，又是自己的媳婦，換誰也怕，挽個妖怪睡覺，不知被吸走了多少陽氣。”

此話粗俗，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十多年前的舊事，又是哄笑起來。

茶肆往上是一座道山，山上是世間最有名的道觀，道觀里的觀長是赫赫有名的清一道長。

那年里，清一道長收了個新徒弟，道號搖風。

據(jù)道觀里的其他弟子說，搖風入觀那天，從清一道長手中接過來一個凈瓶，凈瓶中插著一根枯枝。

搖風從懷中取出一枝杏花，插在了凈瓶里。

正是九月？怎么會有杏花呢？

其他小道士疑惑，但只聽見搖風淡淡一句，“阿杏，這一世我都陪著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