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領導見許戈的表情堪稱精彩紛呈，很是貼心的保持安靜，給他留足了時間平復心情。

許戈很快緩過神來，他這大半年的時間都在被這件事反復折磨，閾值不斷提高，如今真相揭開了一角，他那顆血淋淋的心總算有了痊愈的可能。

他忽然想起今早秦濯提起的一件事，不由開口問道：“左處，寧灣西路的東西是你們提前拿走的？”

“不錯?！?

許戈無聲地笑了一下：“也是你們把重傷昏迷的我放在路邊好讓路人發現的？”

左鴻雪點了點頭，她看著許戈的神情忽然補充了一句：“這是001號第一次主動向我們求援，你也是因為這件事對001號的身份產生懷疑的吧。”

“是啊。”他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只覺得滿腹心緒難以言說，胸口又熱又脹幾乎叫人落淚，但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寧灣西路下面究竟有什么？”他又問。

左鴻雪與任飛城對視一眼，卻沒有立刻回答。任飛城拉開身旁的椅子拍了拍：“來，小許，坐下說。”

這是擺出了要長談的架勢。

許戈從善如流地應了，三人相對而坐，這次開口講述的是任飛城。相較于左鴻雪如切玉般冷冰冰的聲調，任飛城的娓娓道來更容易令人身臨其境。

“24年前的走私案是我們和他們的第一次交鋒，但他們的罪惡遠遠不止于此，最早能追溯到民國時期?！?

“當時，國外列強環伺，國內軍閥割據，舊的秩序在崩潰，新的秩序還未建立，混亂的社會正是滋生罪惡的溫床。有一批來自美國的傳教士漂洋過海來到建安，興建教堂、學校和福利院。不過，在這些冠冕堂皇的善舉之下，隱藏的是世間最骯臟的罪行?！?

“他們與當時的權貴相勾結，以慈善為掩護進行走私。這還不算什么，他們還在建安利用福利院表面收容孤兒，實則進行人.體.實.驗?！?

雖然說起的是一百年前的事，任飛城的眼中也難掩怒火。

許戈心頭一凜：“瑩心福利院？”

“不錯?！比物w城輕輕頷首，“我們知道你去瑩心福利院走訪過?！?

“但是一無所獲?！痹S戈嘆息道，他好不容易查到了瑩心福利院的舊址，剛摸過去還沒來得及探索就被人伏擊，好不容易解決了殺手，又被某人胖揍了一頓，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實在是有些不堪回首。

“當然是一無所獲。”任飛城諷刺一笑，“現在的瑩心福利院干干凈凈、清清白白，完全合法合規。不過，在寧灣西路這個舊址上，我們還是查到了一些東西，說起來還要感謝凌東盛這條老狗的狡兔三窟?！?

隨著任飛城的講述，一些線索碎片慢慢拼成了一張完整的拼圖——凌家一家三口在瑩心福利院前的合影、凌氏集團的崛起與衰落、寧灣西路的爛尾工程以及被牽連而慘遭滅口的姜綬……

“我明白了。”許戈喃喃道，“那些人一直在瑩心福利院的舊址進行非法實驗，凌氏集團則是他們的白手套。后來，實驗室和福利院割離，福利院遷走，寧灣西路重建，正好是凌氏集團承包的項目。那些人一定會要求負責重建的凌氏將地下實驗室徹底銷毀，但凌東盛出于私心，也許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也許是謀取更大的利益，總之他沒有完全按照上峰的命令進行銷毀，而是保留了一部分證據——這就是你們在寧灣西路地下發現的東西吧。”

任飛城贊許地看了他一眼：“不錯，那個廢棄的劇院地下保留了一間實驗室的遺址，雖然實驗器材等早就搬走了，但那個空間里留下的痕跡已經足夠觸目驚心。而且……”他微微一笑，“凌東盛還在里面藏了些別的東西。”

許戈精神一振：“什么東西？”

左鴻雪冷冷地接過話茬：“這些年凌氏集團協助走私和洗錢的賬本。”

“……”

萬萬沒想到凌東盛竟然將最重要的賬本藏在了廢墟之下。

不過，凌家父子已死，凌氏集團也已進入破產清算環節，如今這個賬本能起的作用似乎已經微乎其微了？

任飛城見許戈的一雙劍眉又擰在了一起，心知他在想什么：“這就是那些人的狡猾之處了，即使我們發現了寧灣西路的秘密，也攀扯不到他們身上。損失一個凌氏集團猶如壁虎斷尾，他們雖然吃痛，但遠遠不會致命?！?

許戈再度陷入沉默，每一次交鋒，那個勢力的龐大與根深蒂固都會刷新他的認知。

任飛城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扯遠了，先說回來——當年，那些人以傳教士的身份，趁著戰時在國內犯下了不少血案，直到建國后，他們才銷聲匿跡?？墒牵髞砦覀儾虐l現，他們并沒有遠離建安，大概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們死灰復燃，故技重施。凌東盛就是在那個時候搭上了他們的快車，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老板，一躍成為建安新晉企業家，后面才有了凌氏集團?！?

“不僅僅一個凌東盛?！弊篪櫻┭a充道，“他們暗中扶持了不少人，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這些人中的許多已經成為了建安各行各業的名流，勢力根深蒂固，所以他們才能編織出一張利益的大網，將整個建安都縛在其中?！?

許戈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冷意，他想到了康紹川，想到了烜赫一時的康盛集團，想到了神秘被害至今沒能抓到兇手的郝峰，以及明顯身懷秘密的聶薇……

康紹川發跡的路線與凌東盛實在是太像了，很難說他背后沒有那個勢力的陰影。

如果說凌氏集團是為了掩護走私以及洗錢，那么康盛集團呢？許戈想起康盛的主營業務心念一動，莫非和那些人進行的非法實驗有關？

“許戈，你在想什么？”任飛城見他面上神情變幻，不由問道。

許戈猶豫了一瞬，還是坦誠道：“總隊長，康紹川以及康盛集團是否也和那些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