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里,朱厚熜看著夏言報上來的第一批農官名單,由衷贊道,“這些時日來夏卿辛苦了!”
夏言急忙回道,“臣不敢言辛苦二字,此皆是皇上運籌帷幄之功!”
朱厚熜沒應話,而是別有深意地看了夏言一眼,心想這老小子這副恭順的模樣是不是裝出來的?
夏言見皇上不說話,心里有些沒底,于是解釋道,“第一批名單共計一百四十六人,皆是身份清白學識過人的良家子,當能送到桂閣老處應急,補充眼下所需。”
朱厚熜終究點了點頭,饒過了夏言這一遭,轉而問道,“第二批名單什么時候能能拿出來?”
夏言早有準備,回道,“半個月之后就能拿出第二批名來,臣等確保在九月之前就能將剩余的名單全部拿出來,絕然不會誤了皇上的大事!”
朱厚熜起身走下御座,糾正道,“不是朕的大事,而是國家的大事,朕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夏卿可不要弄混了!”
夏言心中一凜,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微汗,他急忙更正道,“臣妄言,此事確實是國家的大事!”
朱厚熜轉而看向站在夏言身后的嚴嵩道,“嚴卿此番功勞也不小,不僅輔助夏卿擬定名單,還把學府的事宜安排的妥妥當當,看來是朕之前大材小用了!”
嚴嵩聞言,立馬跪下叩首道,“臣只是奮力做好職下之事,不敢受此夸獎!”
朱厚熜站直身子,瞟了一眼夏言,意味深長道,“朕說你受得,你就受得,身為臣子,雖不能居功自傲,但也要能坦然接受褒獎,千萬不能做那心口不一之人!”
朱厚熜說到心口不一四個字時,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原本還心存僥幸的夏言,立時周身一寒,好似墜入冰窟窿一般,哪能不明白這是皇上對自己的敲打。
而嚴嵩則是跪伏于地,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臣必盡心竭力,不負皇上的嘉獎!”
朱厚熜見狀,頓時感慨萬千,真不愧是能在奸臣榜上留下姓名之人,這副模樣如果不是知根知底之人,恐怕還真會讓他蒙騙過去,以為這老小子是難得的忠臣!
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朱厚熜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轉而對夏言道,“夏卿,當前六部之中可有空額啊?”
卻是朱厚熜動了心思,準備將嚴嵩從國子監調出來,無論國子監還是學府,都是未來朝廷取材之所,因此不能再讓嚴嵩繼續禍禍下去,否則出來的都是一幫馬屁精,到時候朱厚熜哭都來不及。
嚴嵩聞言,當即面上閃過一絲喜悅之色,但又很快平息下來。
夏言稍微想了一下,回道,“當下六部尚書、侍郎并無空缺,但倒是還有幾名郎中的空缺!”
朱厚熜聞言眉頭一皺,眼下嚴嵩的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而六部郎中只是正五品,這一調反而官位變小了,于是問道,“京官之中還有沒有四品的空缺?”
相比于三品和五品,京官之中四品的官位反而是最少的,夏言想了一下回道,“目前四品京職之中,詹事府還缺一名少詹事,通政司還缺一名左通政。”
朱厚熜乾坤獨斷道,“立即擬旨,任命嚴卿擔任左通政一職!”詹事府現在就沒事可干,朱厚熜自然不會讓嚴嵩去當咸魚,反觀通政司卻是一個相當重要的部門,負責文書的上傳下達工作。
“是!”夏言躬身一禮,隨即退出了乾清宮。
嚴嵩瞧見老大離去,也是一禮,恭聲道,“臣告退!”
朱厚熜點頭,權做答應。
嚴嵩當即退出了乾清宮,小跑著追上了夏言,“夏閣老等等我!”
然而夏言只是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和煦燦爛的驕陽,陡然發覺渾身陰冷,他回頭深深看了嚴嵩一眼,什么話也沒說,便徑直離去,留下不知所措的嚴嵩呆在原地。
夏言和嚴嵩方才離去,朱厚熜立馬就把張璁叫進宮來,相比于對夏言的旁敲側擊,朱厚熜對張璁倒是直來直去,一點也沒拐彎抹角。
畢竟大家都是實誠人,就沒搞那些欲遮又掩的事。
“桂卿在江南清丈田畝,正是緊要關頭,你們兩個卻為了蠅頭小利,在朝堂里爭得你死我活,倒讓蔣冕等人白白看了一場笑話,朕都不知該說你們兩個什么好!”朱厚熜無奈道。
恰巧此時呂芳端上來一杯茶水,朱厚熜指了指張璁的座位,于是呂芳便將茶水送了過去。
張璁黑著一張臉,也不知是本就如此,還是因為其它的緣故,他拱手執禮道,“既然皇上知道桂子實在江南清丈田畝正是緊要的時候,為何又要將農官選拔一事交由夏言負責呢?”
朱厚熜向后靠著御座,不悅道,“你這是在質問朕嗎?”
張璁連忙道,“臣不敢!”
朱厚熜這才解釋道,“嚴嵩管著國子監,又掌著學府的差事,手里有人,朕這才將農官選拔一事交由夏言負責,而你呢?你手里有幾個人?如果朕將農官選拔一事交由你負責,你去哪里選人?就算能找到人又要拖多久呢?會不會誤了農事?”
朱厚熜一串連珠炮,當即將張璁問得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話!
良久之后,朱厚熜才道,“國家大事就要以國家利益為上,豈能因為一點個人之利而爭來爭去!”
面對朱厚熜扣得這些大帽子,張璁只得認錯道,“臣知錯了!”
見張璁認錯的態度還好,朱厚熜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轉而問道,“霍韜上奏疏彈劾夏言用人唯親,是否是你的授意?”
張璁登時背上冷汗淋漓,他回道,“霍韜上奏前確實將奏疏給臣看過一遍,讓臣為其斧正,但此封奏疏卻不是臣所授意,乃是霍韜自行為之!”
這種情況下,張璁自然不敢承認,他身為閣臣,授意底下的人彈劾另一位閣臣,可以說是犯了大忌,要是被查實,輕者削職為民,重則充軍邊塞。
朱厚熜深深看了張璁一眼,沒有再繼續深究下去,而是道,“霍韜其人不知為君分憂,反倒是胡亂攀咬,欲使朝政生亂,實在是可惡,朕念其秉直,故未嚴懲,而是貶任貴州,張卿以為如何?”
張璁立馬回道,“皇上仁慈,此舉施恩于天下,必教天下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