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口沒等多久,見彭志遠臉色青灰的邁近。
并不出乎姜瑜意料,他笑著推攘對方肩頭:“怎么說?”
彭志遠倚靠門柱嘆息一聲:“已經結案了。”
末了他攥拳轟墻補充:“官官相護,不過如是。”
少年義憤填膺的模樣讓姜瑜心里暖洋洋的。
“別灰心。”他招著手示意:“跟我來吧,去一個地方。”
彭志遠板直身子跟近才問:“去哪兒?”
“計院。”
姜瑜眼神飄忽,距離命案已經過去兩天,楚腰館的老鴇絕對把尸體處理了,不知道還剩多少線索。
“啥?”
彭志遠臉蛋瞬間漲紅,他停步攥刀喉結上下涌動想說什么卻卡在喉嚨里。
姜瑜撇見有些忍俊不禁:“卷宗里沒寫嗎?楚腰館的事?”
聽他提起卷宗,彭志遠方意識到是為了案子。
喉嚨里卡著的話語變幻一番總算吐出:“一筆帶過。”
他那扳直的肩膀也耷拉下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姜瑜輕聲笑著:“楚腰館發生命案,你們一概不知?”
“那是京城衙門的事。”彭志遠頗清高的樣子,他又挺直脊梁與有榮焉道:“錦獄司可不會管這些。”
“臨時工罷了。”
隔位輕描淡寫的戳來刀子,叫彭志遠剛挺起來的脊梁骨又瞬間頹下:“快轉正了。”
一邊說著,他默默掏出銅黃令牌放掌心摩挲,于心中惋嘆:“這次擅離職守,恐怕一輩子也轉不了正吧?”
“行。”
不再多言,攔輛車,兩人前往楚腰館。
錦獄司在外名聲這時就體現出來了。
一路上,車夫膽戰心驚,不敢嘮叨一句。
等到了目的地,姜瑜要付錢時車夫死活不肯收。
“錦衣老爺能坐小人車子是小人福氣,哪能收錢哩!”
滿頭是汗的車夫都快跪下了。
姜瑜余錢不多,也就打算收錢作罷。
可是彭志遠卻揮手抓完姜瑜手上碎銀遞給車夫嚴肅道:“誰掙錢都不容易,錦衣也沒有欺壓良善的道理。”
姜瑜眨眼,慷他人之慨……
車夫咽唾沫捧手接住碎銀,然后奉拳感激拜謝:“多謝錦衣老爺慷慨!”
姜瑜撓顎。
等車夫遠去,他用肘撞著彭志遠:“四錢銀子,你咋想的。”
“這是皇家產業。”
彭志遠白眼也用肘撞回去:“你敢賴賬?”
“臥槽。”
難怪車廂頂黃呢,姜瑜沒話講了。
前面說了,楚腰館是坊街里唯一全天營業的場所。
故而雖是烈日高懸,但坊街口依舊有醉生夢死的人進進出出。
“希望不大。”
都說戲子無情,表字無意。
讓老鴇歇息半天還有可能,就憑那老鴇不讓報官的態度,耽誤兩天賺錢時間是絕無可能了。現在那尸體都不知道處理到哪兒了吧!
姜瑜雖感失望,但是來都來了嘛。
兩人剛進坊街,就見楚腰館二樓陽閣有女頂著太陽花枝招展。
“敬業。”姜瑜心生敬佩,隨后肘撞彭志遠:“該你上了,兇神惡煞一點。”
路上已經有所交代,彭志遠深吸一口氣提刀掛牌:“鬧大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話雖如此,但他龍行虎步,威風堂堂,絲毫不見怯意。
門外攬客的龜公正用毛巾擦著汗呢,忽然腰腹挨了一腳踉蹌哎呦跌倒。
他正要怒目,定睛一看!
好家伙,身著青云錦衣,腰間挎刀綁牌!
這大夏天的,兩腿一蹬只噫了一聲竟直接昏了過去。
彭志遠瞧也不瞧,徑直邁進樓院舉牌中氣呵道:“錦衣辦差!閑雜人等定步!”
剎那間,戲臺上跳舞的,院子里賞戲的,樓道里送冰的,二樓上調情的,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般動也不敢動。
從鶯鶯燕燕到萬籟俱寂只需這一聲清呵。
“老鴇何在?”
彭志遠瞇眼掃量院子裝潢,然后跺腳大呵一聲:“其余人等蹲院等候!”
前文說了,這院是靠物美價廉取勝的,來這兒消遣的多是尋常人家,哪里敢和兇名在外的錦獄司叫板?
一時間嘈亂異常。
男女分成兩隊,有些裹著衣裳就匆匆從樓上趕來,都乖巧的抱著頭蹲好。
本休息的老鴇這時也嚎哭下樓道:“錦衣老爺何必鬧這大陣仗?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彭志遠剛欲說話,那老鴇就已貼近并示意懷里銀票擠眉弄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彭志遠捏緊銅黃令牌,眼神一陣變幻。
這算瀆職收賄嗎?
可是自己這次也不是奉命辦理公事啊……
“上樓。”
彭志遠收起了令牌,老鴇瞬間歡喜邀請:“爺,快來……”
走到樓梯口,彭志遠又跺腳大聲呵:“此次爺爺秘密辦差,都給我管好各自的嘴,但凡你們走漏一點風聲,咱牢里可空著呢!”
這叫秘密辦差?
真夠秘密的。
大家心里叫苦不迭,紛紛拜謝彭志遠:“我等知道!”
老鴇捧著胸立刻補充:“錦衣爺爺的意思是大家就當沒看見,該吃吃該玩玩,都沒什么事兒!”
話雖這樣說,但敗壞了性質哪能提的起來?
不過這不干彭志遠的事。
兩人前后來到臥房,老鴇立刻奉上十兩銀票滿臉推笑:“給爺吃個茶錢,需要叫幾個漂亮的姑娘來陪爺嗎?”
彭志遠默默把銀票揣著,然后否道:“不急,正事要緊。”
“唉~”
老鴇恭敬施禮:“爺有啥想知道的?”
不是道福,而是彎腰欠身。那溝壑仿佛深不見底,墜入其中定要喪命!
彭志遠眼神飄忽,他看向窗外詢問:“兩日前,死的人還在嗎?”
“嘶……”
老鴇心里一驚,隨即又貼近了幾分幫著彭志遠捏肩軟語道:“爺得體諒咱們這行,咱生意總得要做不是?”
彭志遠板臉,繃緊的肩膀卻隨著按摩漸漸活絡放松:“尸體如何處理的。”
“唉……卷草席埋了,也算入土為安了。”
這聲音清苦透著幾分悲涼,一邊按著老鴇還擦拭起了淚花。
彭志遠剛毅的臉漸漸柔和,他的語氣也溫和了些:“兇室又在哪兒怎么處理的?”
“就咱們這間。”
老鴇指著四周為難道:“重新粉刷了一遍,指望接客呢。”
彭志遠臉色瞬間剛毅,他抖肩震開老鴇的手轉身壓怒道:“案發現場被破壞的一干二凈?”
老鴇眼淚汪汪:“冤呀!咱這院子可有二十多個姑娘要養,那貴人輕描淡寫的留了句不許動,可隔了那么久也沒動靜,咱們哪能等那么久不開業哦!”
“這倒也是。”
這個理由說服了彭志遠,他擺手又柔氣道:“尸體埋在哪兒?”
英俊臉龐加上春風細語叫老鴇芳心顫動,她竟不好意思的低了頭踮腳道:“后街亂葬墳,死的姑娘都埋在那兒。”
彭志遠緊接著問:“還記得墳頭是哪個嗎?”
老鴇立刻答:“這得問小青。”
……
姜瑜在樓外陰涼地等候,他之所以不去是懷疑那老鴇和趙朋互有勾連,怕打草驚蛇,那老鴇信口胡謅。
錦獄司出身的彭志遠完全不需要這種顧慮,畢竟哪個敢問錦獄司為什么?
太陽蒸汽騰騰,姜瑜已經被汗浸透。
他用手扇著風:“怎么還不出來嘞?”
值得一提的是,龜公原來是裝暈,沒一會兒就跑進樓里了。
日頭偏移了許,彭志遠這才板臉從樓里邁了出來。
姜瑜都蒸桑拿了,才剛剛得證文心的他還沒到寒暑不侵的境界。
“怎么樣?”
姜瑜招手,這才發現彭志遠身后跟著個姑娘。
他有印象,是當初摟著老鴇的那個。
見到姜瑜大汗淋漓,彭志遠一本正經的臉色瞬間苦了起來。
他竟忘記姜瑜了,都怪蝕人心智的美色呀!
愧疚……
文心不穩……
彭志遠險些境界跌落,他快步上前羞愧道:“抱歉,姜兄!”
這并不出乎姜瑜意料,他擺手說:“沒問出什么嘛?”
“不是……”
彭志遠清亮的眼睛眨眨,他運功揮袖,扇出陣陣狂風。
一陣清爽。
姜瑜感激道:“多謝!”
這感激之意讓彭志遠顫心,他從懷里掏出十兩銀票:“這是那老鴇行賄,我倆一人一半吧。”
文心仍然羞愧,修身境界搖搖欲墜。
彭志遠咬唇改口:“那這樣,你七我三!”
文心漸漸坦蕩,姜瑜奇怪撓頭拒絕道:“既然她賄賂你,那不就是你的嗎?我要干嘛。”
本漸漸平穩的境界瞬間搖搖欲墜,彭志遠大拜道:“姜兄!彭某愧已!”
“咋了。”
姜瑜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彭志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前面都還好。
等交代到要走時,那老鴇卻喊了些姑娘來他的聲音就很磕絆。
“姜兄……我……隨性而為……男人本色……我沒見過……第一次體驗……”
望著姜瑜越來越黑的臉色,彭志遠額頭也漸漸冒出細汗,手腳也漸漸舞蹈:“你能原諒我嗎?”
說著又是長鞠作揖高聲道:“實在抱歉!”
摸女人忘記了兄弟。
總結起來就是這樣。
姜瑜撓著下巴:“沒事。”聲音不以為然。
兩人本就是臨時拼湊的合作關系,要說有多親密那是唬人。
現在是自己有求于其,有什么理由生氣呢?
彭志遠如釋重負,他看向姜瑜的眸子里除了愧疚還有感激。
多好的人啊。
反正自己和公主沒可能,為什么不幫他呢?
姜瑜視線越過彭志遠看向那個一般姿色的女子:“你就是小青?”
小青頷首:“跟我來吧,墳頭我還記得。”
“行。”
姜瑜有些擔憂小青泄密,但他也不可能說什么殺人滅口,總之先去看看尸體吧。
彭志遠擦了擦汗連忙跟上:“傳言皆虛,姜兄品德高尚,足以尚公主!”
不想搭理他。
沒有逼格的家伙……
幾人正走著呢,姜瑜心里忽然不太痛快。
和自己文心證言有關,對待犯錯的彭志遠太寬容了些。
于是他伸手道:“那十兩銀子都給我。”
“不行。”
彭志遠毫不猶豫否決:“你七我三。”末了又添加一句:“底線,我也有功勞的。”
“我在太陽下曬了多久?”
姜瑜開始講道理,彭志遠點頭贊同:“正因如此,所以才讓你兩分利。”
他這一絲不茍的態度反而讓姜瑜心里更堵了:“不行,八二分,底線。”
“這十兩是給我的,我怎么也得占得三成。”
彭志遠堅持底線不動搖。
姜瑜板臉反駁:“若不是我,你有獲得這十兩的機會嗎?”
走在前面帶路的小青有些想回頭翻白眼。
一個貴人,一個錦衣,在這為了十兩爭執不休,不過她賣三四次的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