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獻丑
- 姜家嫡女是事業批
- 霜序降
- 3228字
- 2025-07-18 23:49:10
紫宸殿內,壽宴已至中段。
觥籌交錯,絲竹盈耳,金碧輝煌的殿堂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酒水的醇厚以及一種無形的、屬于權力中心的緊繃感。
皇后興致頗高,命宮女將新貢的幾盆品相極佳的“魏紫”牡丹抬至殿中,供眾人品鑒。
皇后素愛牡丹,見那幾株魏紫開得雍容華貴,國色天香,鳳心大悅,含笑開口:
“今日牡丹盛放,哀家瞧著歡喜。在座的閨秀們想必都是蘭心蕙質,不妨都來試試插瓶添趣,也讓哀家開開眼界。”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更為活躍。皇后目光含笑,首先落在了素有才名的吏部尚書之女柳清婉身上:“清婉丫頭,你的花藝是京中翹楚,便由你先來,給姐妹們打個樣兒吧?”
柳清婉聞言,臉上泛起得體而自信的笑容,盈盈起身,儀態萬方地行禮:“臣女遵旨,獻丑了。”她蓮步輕移,款款上前,精心挑選花材,動作優雅嫻熟,插出的作品清雅秀麗,層次分明,引來席間一片由衷的贊嘆。皇后含笑點頭:“清婉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甚好。”
接著,皇后又點了兩位同樣以才藝聞名的勛貴姑娘上前嘗試。她們的作品或繁復華麗,或別出心裁,雖不及柳清婉驚艷,卻也各具特色,同樣得到了皇后的勉勵和眾人的掌聲。殿內氣氛融洽熱烈。
幾輪過后,皇后似乎意猶未盡,目光溫和地掃過席間尚未被點到的閨秀們。
她的視線掠過那些或因緊張而低垂著頭,或因期待而微微前傾的身影,最終,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靖安侯府女眷席中一個安靜的身影上——姜云蘅。
她并未刻意引人注目,只是靜靜地端坐著,身姿挺直如修竹,在這喧鬧華麗的殿宇中,透出一種格格不入卻又令人難以忽視的安寧。
仿佛周遭的贊譽、艷羨、熱鬧都與她無關,自成一方天地。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和好奇。
她對這個靖安侯府有著福相之稱的女兒略有耳聞,此刻見她這份遠超年齡的沉靜氣度,更是添了幾分好感。
皇后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種長輩看晚輩的溫和,聲音清晰地響起,這一次,直接點到了那個沉靜的名字:
“靖安侯家的云蘅丫頭。”
殿內眾人的目光,隨著皇后這一聲溫和卻清晰的點名,瞬間聚焦到了那個一直安靜坐在角落的少女身上。
姜云莜坐在姜云蘅稍后位置,聽到皇后叫妹妹,她立刻放下手中杯盞,漂亮的柳葉眉緊緊蹙起,臉上是毫不作偽的、發自內心的擔憂和緊張。
她比誰都清楚自家這個寶貝妹妹的“本事”!
天賦是有,可這花道……云蘅上次正經擺弄花草是什么時候?
好像是三年前搗蛋把父親精心培育的十八學士茶花剪禿了枝,說是要學“留白”?
姜云莜憂心忡忡地看著妹妹,雙手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萬一妹妹弄砸了,自己該怎么替她圓場?怎么才能讓皇后娘娘別太責怪這個貪玩的小丫頭?
她看向姜云蘅的目光充滿了“別怕,有二姐在”的無聲支持,雖然她自己心里也慌得不行。
姜允琮正低頭研究案上一道新奇點心的他,聽到妹妹被點名,猛地抬起頭。
漂亮的臉上先是習慣性地露出“我妹妹最棒”的驕傲小表情,但隨即想起妹妹在花道上的“豐功偉績”——上次心血來潮插瓶,差點把母親最愛的古董梅瓶插成個刺猬窩!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完了完了要翻車!”*的驚恐,以及“兄妹連心,妹妹丟臉等于我丟臉”的深切共情。他下意識地坐直身體,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眼神焦急地給姜云蘅打信號:穩住!別亂來啊!
作為母親,溫氏面上維持著端莊的淺笑,心中卻同樣捏了一把汗。聽到皇后點名小女兒,心頭先是一喜,隨即涌上實實在在的擔憂。
她這兩個龍鳳胎寶貝疙瘩,從小就是府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上房揭瓦、下河摸魚、變著法兒地氣走先生……
仗著天賦好,琴棋書畫那是沾手就會,可偏偏就一樣——不肯下苦功!
學什么都圖個新鮮有趣,三分鐘熱度。
這花道,云蘅丫頭幼時倒也跟風學過幾日,可沒兩天就覺得修剪枝葉太過麻煩,遠不如跟著她五哥爬樹掏鳥窩來得痛快,早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盡管近來的一個多月,姜云蘅安穩許多,但姜云蘅“混世魔王”形象在溫氏的心里可謂已經是刻板印象了。
溫氏面上努力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但看向女兒的眼神里充滿了“完蛋了”。
柳清婉優雅地放下茶盞,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靖安侯府席位。
作為京中貴女圈的核心人物,她對各家姑娘的底細了如指掌。
靖安侯府這對龍鳳胎“混世魔王”的名聲,她早有耳聞——尤其是其中有著福相之稱的姜云蘅。
此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侯夫人溫氏那努力掩飾卻依然流露出的“閨女要闖禍”的焦慮眼神。
以及姜家五公子姜允琮那瞬間僵住的驕傲笑容,以及臉上毫不掩飾的“大事不妙”的驚恐。
姜家二姑娘姜云莜那緊蹙的眉頭、絞緊的帕子和滿眼的真切的憂急之色。
柳清婉想,連她至親都這般緊張失態,可見其水平低劣到了讓家人無法淡定的地步。
她唇角勾起一絲矜持而玩味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欣賞一場即將上演的、結局注定的滑稽戲。
她身邊的幾位貴女也非等閑,注意到柳清婉的神情和靖安侯府那堪稱“如臨大敵”的氣氛,彼此交換了一個了然于心、坐等看戲的眼神,臉上紛紛露出了看好戲的笑容。
姜云蘅感受到那聚焦的目光,更清晰地感知到來自母親、哥哥、姐姐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擔憂氣息。
她甚至能“聽”到五哥無聲的哀嚎!
姜云蘅心中微凜,面上卻絲毫不顯慌亂,從容起身,垂首斂衽,聲音清泠平靜:“臣女在。”
皇后看著她沉靜的姿態,笑容愈發溫和:“哀家瞧著你這孩子心性沉靜,想必不俗。方才幾位姐姐都獻了藝,你也來試試這插瓶可好?不必拘謹,隨心便好。”
姜云蘅再次躬身,姿態恭謹:“娘娘謬贊。臣女技藝粗陋,恐難登大雅之堂,污了娘娘鳳目,實不敢獻丑。”
皇后笑意盈盈,語氣帶著不容推拒的鼓勵,卻又不失親切:“無妨,哀家說了,隨心便好。你這般沉靜,插出的花想必也別有一番意趣。去吧,讓哀家也瞧瞧。”
姜云蘅心中哀嘆。
琴棋書畫,乃至經史子集,她前世十六歲前確實曾展露過令人驚嘆的天賦,但那更多是源于過目不忘的聰慧和少年心性的鋒芒。
對于花道這等需要長期浸潤、體悟意趣的雅藝,她前世便不甚熱衷,只通一點皮毛。
災禍之后,心性劇變,更是只專注于經世致用之學,這些風雅技藝早已荒疏多年。
此刻被皇后當眾點名,她心知肚明自己那點“皮毛”在柳清婉這等真正的高手面前,無異于班門弄斧。
若勉強為之,只會露怯,平白惹人笑話,甚至可能連累侯府姊妹名聲。
然而,皇后的目光溫和卻帶著不容推拒的期許。
電光火石間,姜云蘅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前世在溫家舅舅府上見過的。
溫家,溫氏的母族,雖非頂級權貴,卻是傳承數百年的清貴名門,底蘊深厚,門風清雅。
其家主,她的親舅舅溫明修,更是于經商一道有著驚世之才,將溫家經營得富甲一方,其府邸之精雅、收藏之豐贍,連王侯都為之側目。
姜云蘅記得,在舅舅那間堆滿古籍奇珍的書房里,曾見過一個素白瓷瓶。瓶中并無繁花似錦,只斜斜插著兩三枝形態遒勁的老梅枯枝,枝頭點綴著零星幾朵含苞待放的紅梅,旁邊隨意搭配了幾片形態奇特的青苔怪石。
那意境,蒼古寂寥中透著勃勃生機,全然跳脫了尋常插花的繁復堆砌,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舅舅當時笑言,此乃一位隱士高人所贈,講究的是“以枯見榮,以簡馭繁”。
心念急轉,姜云蘅面上已恢復從容,起身垂首斂衽,姜云蘅只應道:“是,臣女獻丑了。”
她步履沉穩地走上前,目光掃過案上琳瑯滿目的奇花異草和各色名貴花器。她沒有像柳清婉那樣精挑細選,反而避開了那些開得最盛的魏紫牡丹。
她直接拿起一個造型古樸、色澤溫潤的天青色素面陶瓶,而非慣用的華麗瓷瓶,
然后在眾人略帶詫異的目光中,伸手折下了幾支形態奇崛、甚至帶著幾分嶙峋之感的枯枝,又選了幾片色澤深沉、形態自然的青苔。
最后,才在花叢邊緣,摘了一朵半開未開、略顯含蓄的白色單瓣山茶花。
她的動作談不上多么優雅嫻熟,甚至帶著點生疏,但每一步都異常專注,仿佛在遵循著某種內心的圖景。
她將枯枝以看似隨意的角度插入陶瓶,營造出一種蒼勁的骨架;再將青苔巧妙地安置在瓶口和枯枝根部,增添野趣與古意;最后,才將那朵小小的、并不起眼的白茶花,斜倚在枯枝的轉折處。
整個過程,沒有繁復的技巧,沒有堆砌的色彩。
完成的插瓶,乍看之下甚至有些“簡陋”,與之前幾位貴女華麗精致的作品形成了鮮明對比。
殿內一時寂靜,許多人都露出不解甚至略帶輕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