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去哪？”安然問。

奔馳車再度回到市區，現在早高峰已經過了，道路上不再擁擠。自他們從點燈人那離開后，白清逸就沿著原路返回，在準備駛上他們來時的那條穿城而過的高架路時，白清逸卻拐上了另一條路。

“老板說以后你要跟著我，所以我想你應該先了解一下我的工作流程。”白清逸說。

于是他們就在市區里兜圈子，白清逸的車在CBD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在幾個大廈的大廳坐一會，安然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么，后來才明白白清逸手里掌握著一份名單，上面記錄的是那些在市里有些地位的病人，他們需要觀察這些病人的動向。

但令安然不解的是，只是在人家公司樓下的大廳坐一會，真的能夠查出他們的動向。

“他們都知道我的長相，我在大廳里坐著，就是在告訴他們我來了。”白清逸在一家貿易公司樓下坐著，喝著前臺提供的茶水，“他們畏懼我，在大廳里安插的有自己的人手，我一旦出現，他們就會收到通知。你可以把這理解為一場狩獵，名單是圍獵的范圍，獵物知道這個范圍內會有一名同伴死去，但不知道是誰，只要獵人一有動靜，獵物就會保持警惕，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你這是一種警告，讓他們知道下一個獵物就在他們之中，也讓他們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敢搞什么小動作。”安然有些明白了。

“是的，以后你的情報工作會很難做，因為你跟我坐在一起，他們會記住你。”白清逸點頭，“但這不重要，現在你是我的監管人，不需要去勘察情報。”

“這樣我也會很危險，他們確實殺不掉你，但除掉我就簡單了。”

“你是絕對安全的，他們不了解我，更不知道監管人死亡，這把武器是會選擇報仇還是會因為自由而狂喜。”白清逸說。

“但這取決于你，如果你覺得我是你的束縛，你會很高興我被人殺掉。”

“我是一把武器，一把武器不能保護好自己的主人，那么這柄武器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白清逸看著她，眼中沒有一絲情感。

安然狐疑地盯著他，抬手將耳邊一縷卷曲的發絲彎在耳后，“希望如此。”

到了中午他們的工作才結束，白清逸開著車帶著安然去吃午餐。他們本想去那家在老街有名的福滿園酒樓，恰逢陸青嵐家中午歇業，只好在附近的一家餐館對付了。

老街的樓房都是經濟適用房，居民們穿著遠沒有CBD的居民們新潮。僅僅是幾條街之隔，這里的生活節奏遠比那些由大廈豪車構建的世界緩慢悠閑，人們沒有那么高的物質追求，老人們坐在餐館里喝著茶，安然和白清逸都很享受這種感覺。

菜品擺在油膩膩一層的桌子上，中午的菜館人聲嘈雜。安然跟著白清逸在外面逛了一上午，早已饑腸轆轆，對著桌上的食物猛下筷子。白清逸將一個長條形的黑色袋子擺好，才開始動筷。

“那里面是什么？”安然很好奇點燈人給白清逸的禮物是什么，一直都想問，到現在才找到機會。

“武器，很奇怪的武器。”白清逸看了一眼那個黑色的袋子。

“很奇怪的武器？”安然打量著那個黑色的袋子，看起來那東西約摸有一米多長，長度確實是武器的規格，但問題在于那東西的有兩個手掌的寬度，她猜測那是某種步槍，但問題在于那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如果是槍械，不可能把布袋撐得那么大。

“形制很奇怪，是刀和鐮刀的結合體，有點像那種動漫里cos道具。”白清逸沒有去來開拉鏈向安然展示。

他本能地討厭這個東西，因為每一次點燈人給他新的東西，那東西就會立刻派上用場。他認為這是點燈人對他的一種警告，接下來會有事情發生，總之是不祥的東西。點燈人給他的任何東西都是不祥的。

“那種東西在實戰中真的能派上用場么？”安然質疑。

“可能是某種煉金武器，煉金武器和傳統的刀劍不同，形制在實戰中的影響不大，重要的是效果。”白清逸夾起一塊辣椒炒肉。

“效果？”安然不解地問。她掌握著很多關于混血種的情報，但她歸根結底是個人類，對混血種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之前我跟卡塞爾執行部的一個自稱‘炎之龍斬者’的家伙對戰，他手里的就是一把煉金刀劍，”白清逸舉列說明，“他的武器叫做冥煞炎魔刀，似乎在揮斬的時候會激發一個領域，那個領域的具象化就是某種游動的黑色線條，那個線條的效果就是把觸碰到的一切東西斬斷。”

“炎之龍斬者和冥煞炎魔刀……好中二。”安然對芬格爾的名號做出評價，“話說你們所謂的領域是什么東西，我在一切關于言靈的情報中聽到過這個字眼，但這似乎是個混血種都知道，反而問不出相關的解釋。”

“混血種釋放的言靈都有范圍，大多數混血種的言靈只能在以自己為中心的五米內產生效果，這個范圍就是領域。”

“那你的領域范圍也是五米？”安然隨口問。

“不，一個混血種的言靈所展現出的效果要和使用者本身掛鉤，血統越強威力越大，大部分混血種的范圍是在五米，但我是個例外，我的言靈范圍沒有測試過，”說到這，白清逸仰起頭，朝外面看了一眼，“覆蓋這條街大概是可以的。”

“嚯嚯，看來你是混血種里最強的那一檔了吧？”

“我不清楚，大部分混血種我還是可以應付，但也有例外。”白清逸的眼中閃過一抹惡寒，似乎是回憶起什么不好的事，“半年前我遇上了卡塞爾執行部的一個超級執行官，他的言靈似乎是時間零，那是一種非常詭異的言靈，對方的經驗和技巧完全把我碾壓，總是在我做出反擊措施之前將我擊退，完全不給我釋放言靈的機會，不過好在那一戰之后那個超級執行官消失了，從此我再沒遇到過棘手的敵人。”

“楚天驕，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灰色名單成員，超級執行官，血統級別為‘S’。在這座城市里執行著最高級別的任務，似乎是要守護什么東西，在今年夏天的時候他和他的兒子楚子航在臺風中失蹤，警方只找到了他們事發前乘坐的邁巴赫轎車，橫在郊外的荒草地里，車身布滿各種武器切割過的痕跡，輪胎的磨損嚴重推測是發生了激烈的追車事故，但奇怪的是附近的馬路上沒有一丁點輪胎劇烈摩擦的痕跡，楚天驕和楚子航都神秘失蹤，至今為找到其蹤跡。”安然低垂著眼簾，“我調查過這件事，有一家小報刊記載了這起神秘事故。”

餐館里沒有別的客人，服務生和不在柜臺后面。因此安然和白清逸可以毫無顧忌地去談這種機密。

白清逸眉峰一挑：“我怎么沒聽說過這件事？”

“拜托，”安然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我都說了是小報刊記載了，你桌子上抱著整整齊齊的市里最有名的報社的報紙，人家體量那么大，讀者那么多，這么會刊載這種跟靈異事件似的事故，那不是擾亂社會秩序么？”

“有道理，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關于楚天驕的信息的，那種東西是不會在報刊上登載的。”白清逸還是不解。

“我認識一個卡塞爾執行部的執行專員，就是那個自稱炎之龍斬者的中二病，是他告訴我的。”安然說。她現在沒什么好隱瞞的了，現在整個市里的病人都知道她這個情報販子其實是零號病人的同伴，巴不得偷襲殺掉她，她跟白清逸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在遮遮掩掩，算是對自己人身安全的不負責任。

“能夠從我桌子上的報紙推斷我日常訂閱的報刊，調查能力和洞察力都很出色，你應該去當個偵探。”白清逸點頭對安然的業務能力表示認可。

“我才不，”這個時候安然忽然露出小女孩俏皮的一面來，她朝白清逸吐吐舌，比了個鬼臉，“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舞蹈專業的大學生，在達成我的目的后就洗手不干，你們混血種那點破事，我才不在乎。”

“舞蹈專業？”白清逸一愣。

“之前說的什么社會調查都是騙你的啦，我有很多假身份可以用于各種場合，但真實的我只是一個舞蹈專業的大三學生。”安然朝白清逸瞇瞇眼笑。

“你說的那個混血種對你就那么重要嗎，即便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要想盡辦法找到他？”白清逸問。

“這和你沒關系，是女孩子的秘密，你這種漂亮女生撒個謊就被耍得團團轉的傻小子還是不要問了。”安然翻了個白眼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說不定這也是你的謊言之一。”白清逸冷笑。

安然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跟你現在算是被綁定到一塊了，再說什么謊也沒意義，所以我在你面前說的句句是真話。”

白清逸有些狐疑地看著她。

他的眼角抽動一下，安然歪歪頭，那雙眼睛里流淌著清水般的光，她臉上掛著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虛情假意的假笑。但眼神卻極為真誠，他想要嘗試著去解讀她眼底的信息，卻什么都沒看出來。

這個女人給他的一直都是這種印象，虛假、遙遠、悲傷的感覺。

他討厭安然看自己，是因為他只能從安然的眼里解讀出那種悲傷。他討厭別人用悲傷的眼神望著自己，就好像再說“你什么都不懂”一樣。

安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頭吃菜，“唯獨對你，我絕不撒謊。”

聽起來她的這句話中富有深意，在白清逸想要過問時，忽然察覺到安然的神色變了。

“屋子里的人被清空了。”安然警覺地看著他，低聲說。

白清逸立刻反應過來，在他們進來的時候餐館里還有很多客人，吵鬧地讓他們頭疼。但從不知什么時候起人全部被清空了，他們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沒有想那么多，因為他們當時在專心聊關于楚天驕是事！

白清逸轉頭望向窗外，街道上下起傾盆大雨，空無一人，這就寥寥幾輛車經過。他看清了一輛轎車里的情況，車里沒有人！

“該死，那個廢物老龍找上我們了！”他咂了一下嘴，神色不屑。

他一把抓起刀袋拉著安然就往外面跑，外面的時間已經變成黑夜，街上沒有一盞燈是亮著燈一片漆黑。他們還未跑出去，店里不知何時亮起的的燈大片大片的熄滅下去，絕對的黑暗籠罩了他們。

“從現在起，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就算你說出去，也沒有人會信，既然你踏入了這個世界，也是一次寶貴的機會，睜大眼睛看好了。”白清逸的聲音嚴肅而低沉，仿佛齒間咬著鋼鐵。

他們聽見黑暗中門被推開的聲音，腐朽不堪的店門被推開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狂風卷著瓢潑大雨洶涌而來，徹骨的寒意瞬間沁透他們全身，大雨撲打在他們臉上，令他們睜不開眼。

“剛剛……大門不是生銹的！”安然的聲音引恐懼而顫抖。

“這里是尼伯龍根，龍王的老巢，那些該死的東西……找上門來了！”即便周圍一片漆黑，但白清逸還是死死地盯著前方。

滴滴答答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回蕩，在這個空間里不斷反射，腳步聲包圍了他們，就像是有無數人邁著相同的步伐從四面八方朝他們走來。

白清逸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個走進來的人絕非他之前對付的那些貨色。他在黑暗中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同類的氣息。

“你好，序列號S0001，代號零號病人。”腳步聲戛然而止，對方淡淡地說，“我的序列號是S0000，代號赤鞘鬼，很高興和你見面。”

“你在說什么？”白清逸高聲質問。

什么序列號，他完全沒聽說過！

“是你的序列號啦，類似于你的身份證號，他們有一套特殊的識別碼，這種識別碼把孩子們區分開，每一個孩子負責一個區域，這里本來是你負責的，但是你背叛了我們，現在我是來取代你的。”對方說。

“什么孩子，什么區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白清逸的內心有些崩潰了，直覺告訴他面前的這個人非常棘手，危險程度超過那個險些殺死他的楚天驕！

“總之你是我的前任，你馬上要退休了，上面的人對你很失望，從現在開始我將接手你的工作，代替你去殺死王。”對方含笑著說。

“王？”白清逸一愣。

“你失去了弒君的資格，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這是執行委員會的委員們投票結果。”對方微微嘆息，似乎是在為他的離開而惋惜，“你得罪了太多的人，卡塞爾秘黨的大人物，黃昏教條的高層，所羅門圣殿會，還有你的家族。”

“我的家族？”

白清逸自記事起就沒有父母，哪來的家族？

“你的父母的決定。”那個代號叫赤鞘鬼的人拍拍手，“好了，情況說明結束，開始交接儀式。”

白清逸的身體如同弓弦般緊繃，他緩緩松開安然顫抖的手，瞳孔中流淌著熾烈的金光。

“躲起來，不要出聲。”他輕聲說。

“保護好自己。”安然的聲線止不住地顫抖。

他轉頭想要看安然一眼，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是不是該露出微笑讓這個女孩略微放心一些。可他的笑容難看地僵硬在臉上，因為他忽然聽到了風聲。

先是“叮”的一聲脆響，赤鞘鬼可能拔出了武器接著呼嘯的風聲以極快的速度襲來。那一瞬間白清逸看見猩紅的刀光在黑夜中閃滅，接著對方撲擊所帶起的狂風襲來，餐館里所有的桌椅被掀翻，櫥窗的玻璃也被他帶起的狂風所擊碎。

猩紅的光芒再度亮起，已經出現在白清逸的面前，他立刻橫起點燈人交給他的刀袋格擋。濃腥的狂風撲擊在他的臉上，如同刀割般作痛，隨后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猩紅的刀光在白清逸面前劃出優美的光弧，狂暴的力量作用在他的武器上，沿著那被織物包裹的金屬傳導出去，震得他雙肘發出瀕臨斷裂地聲響。

赤鞘鬼發出沉重的呼吸聲，白清逸根本來不及掏出武器，又是一記重擊劈斬在他的刀袋上。他跌跌撞撞地后退，猩紅的光芒在黑暗中交錯閃爍，豎立在半空中。隨后刀光一振，對方在一瞬間到達他的面前，猩紅的刀光在這一瞬間如同沖天的業火般盛放，狂風包裹著利刃直斬白清逸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