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受沖擊的陶千宜,機械得按著萬昭儀吩咐走上前去,一把被人抓住了手,下意識抬頭看去。
眼前的這位美人,一身湘妃色宮裝,雙頰帶粉,氣色極好,看著就元氣滿滿,端得是明艷動人,五官是與馮金錠所類似的大氣張揚,但顧盼間卻更是神采飛揚。
不知道艷福不淺的泰宗帝是什么感覺,但反正陶千宜這會兒光是看著眼前的萬昭儀,就覺得心中敞亮,連先頭的焦躁不安都漸漸平息下來。
“陶家三娘,見過萬昭儀娘娘。”
萬昭儀同樣是覺得眼前一亮,雖然她事先允了忠信侯夫人的請求,同意今日幫小姑娘抬抬場面、敲敲邊鼓,但老實說,她真的可膩味那位先榮承伯夫人的性子了。
沒想到這小姑娘雖然是那姚氏的親女,長相是也隨了她的精致秀氣,但眉眼之間全無半點唧唧歪歪的拘謹或者怯懦,反而落落大方得,像是個武將家的閨女。
萬昭儀看在眼里,再想想小姑娘近來的遭遇,心中倒真起了兩分憐惜,再開口時便多了親近。
“好孩子,唉,可憐見的,聽說先頭你父親的喪事,還是你出頭料理的?”
陶千宜一下子紅了眼眶,搖搖頭,“娘娘言重了,三娘只是個小孩子,擔不得什么,一應事務皆是府上叔嬸幫襯的。”
萬昭儀又拍拍她的手,“至少你出了面,表了態,要沒有你還記得站出來,伯府那時還不知道要怎么亂呢。”
不管是與不是,有了萬昭儀這話,那功勞至少得有一半分到陶千宜的頭上。
在臉側抹了兩下,萬昭儀轉向太后賠罪道:“太后您瞧,嬪妾就是個眼窩子淺的,見到這么個可人疼的孩子,心里就受不住了,倒是在您面前失態了。”
她這樣一說,在座的宮妃、貴婦們,不管心里想的什么,面上也都帶了絲哀切出來,看著陶千宜的目光簡直不能更慈愛了。
太后也嘆了口氣,招手叫陶千宜上前。
萬昭儀在后面輕推了她一把,“去吧,好孩子,別怕,太后最是慈愛不過的了。”
陶千宜點點頭,走到太后面前,正要跪下時就被一旁的宮娥扶住了。
“好孩子不用跪了,近前點,讓哀家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陶千宜上前行了個福禮,便不再多話的老實低頭站好。
看小姑娘人站得穩當,眼神也沒有亂飄,太后不由得在心中點頭。
雖說人上了年歲,更喜歡鮮活一些的孩子,但太后規矩了一輩子,早把這些刻進了骨子里。就算喜歡熱鬧,也不能失了禮數。
再說人家才痛失雙親,真要是這會兒還能活潑的起來,反顯得沒心沒肺了。
更何況小姑娘如今的年紀還小,遠不到出外走動的時候,眼下尚能夠禮數周全,就可見是從小教得好,小姑娘自己也是個懂事的。
抬起小姑娘的下巴,見她依舊知道要垂著目光,沒有胡亂沖撞,太后心內便更滿意了一分。
想想李家先頭跟她求的恩典,想要為小姑娘討一位教養嬤嬤,免得幼時喪母會被人說嘴,太后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至少這小姑娘現在看來是個好的,總不該放任著被陶家給糟蹋了。
更何況,太后作為先帝繼后,雖然并不是當今的生母,只是在后來先帝病重,為了給他所看好的皇子抬抬身價,才記在了自己名下,但太后自認對皇上的心思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雖然姚氏自裁的舉動觸怒了皇上,讓皇上半點不提及榮承伯舍身救駕之功,全給算在了新任忠信侯的身上,但這不代表過后皇上就不會再想起來,哪怕屆時只會有半分愧疚移情到這個小姑娘身上,也絕對是了不得的。
他們齊家的男兒都一樣,年輕的時候殺伐果斷,越老便越是開始心軟。
關心了幾句小姑娘的近況,見她一樣還是報喜不報憂,話語中并無半分怨懟,可見心性不錯,太后不由得更加滿意。
她愿意賜下恩典是一方面,但對方若是個不識抬舉的,太后她活到如今這把年歲,就算在尋常人家也都該是個享福的老封君了,遑論作為舉國最尊貴的女人,萬沒有委屈自己去遷就別人的道理。
陶千宜同樣不是個傻的,既然今日她與秦氏能夠被叫到宮里來,顯然太后是已經知道了伯府內的情況,但既然太后都沒有出言呵斥秦氏,只是放在一邊,冷了冷她,可見上面還是有著粉飾太平的心思,那么陶千宜自然配合。
“雖說榮承伯生前,已為你和忠信侯家的小世子定下了親事,這金童玉女的,哀家也沒什么不放心,但看著你這么個小人兒,哀家真是忍不住想多偏疼兩分。”
太后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來,故意想要打趣一番,最好是能讓小姑娘不好意思得羞紅了臉,那才有意思。
但陶千宜仗著自己年歲小,面上依舊是一片懵懂,心中卻是哀嚎不已,有了太后娘娘的這一句金童玉女,她與李雁的親事算是徹底栓死了。
見她完全一副不知事的樣子,太后一愣,這才后知后覺的在心里訕笑,先頭光看小姑娘懂事了,卻忘了人家比岑妃的小十三還要小上了兩歲,怪不得還不知道要害羞呢。
“平心伺候哀家多年,以后就讓她跟著三娘,給三娘做個教養嬤嬤可好?三娘可稱呼她一聲徐嬤嬤。”
隨著太后這話,一位看上去三十歲上下的自梳宮娥站了出來,向陶千宜行禮。
陶千宜連忙避讓開來,又回了半禮。
“三娘叩謝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點點頭,讓人把陶千宜扶起來,就像是這時候才想起來下面的秦氏一般,開口道:“陶二夫人,你覺得呢?”
誰都知道太后這問話就是走個過場,給秦氏一個謝恩的機會,然后就可以讓她們告退了。畢竟太后這一開口,稱呼的就是陶二夫人,而不是榮承伯夫人,本身就是一種表態了。
但也不知道秦氏是怎么想的,還是說在地下站了這么久,把腦子給站沒了?
只見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叩頭道:“萬望太后娘娘收回成命,三娘福薄,當不起太后娘娘這般厚愛。”
別說太后了,就是殿中的其他人也都沒反應過來。
但不知這份沉默被秦氏曲解成了什么意思,反正只聽她繼續道:“還有,還有三娘定親一事,這、這臣婦之前半點不曾聽聞,家中的老夫人也從未提到過,當是、做不得數……的吧……”
越說聲音越小,整個殿中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