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很好找,出街口一排店面過去,就一家門口是黑的,就好像在一幅看似和諧的畫卷上硬生生的給你扣出了一個破洞來。
剎那間秦亞然已經走到了店門口,上面的廣告牌已經燒的只剩下了支架,就連卷閘門都被炸彎,看樣子是合不上了。
店面不大,門口之前應該架著一個灶臺,里面六張大桌子,屋頂上掛著吊扇,不過此時就剩下一個柄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層黑籠罩著,大門外面被派出所還是消防隊拉上了封條,寫上了禁止入內的標語,但秦亞然才不顧這些,彎腰鉆了進去,踩著一地的黑炭走到了最里面,一段不算寬的階梯,因為一扇不銹鋼的門擋著所以沒有太大的損耗。
秦亞然往閣樓上看了一眼,說是閣樓,其實就是在店面上半段隔出了一個大概半層樓的空間來,放在別的地方這妥妥的就是違章,閣階梯一半的地方開著一扇門,里面是一個小小的衛生間,洗手臺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牙杯,旁邊還有一扇門,此時緊閉著,這兩扇門要是同時打開的話絕對要吵架。
此時阿梅姐也跟上來了,在身后和秦亞然一起窺探“昨天晚上趁著我們睡覺的時候跑的,自己跑回了閣樓上,我們怎么喊怎么哄就是不出來。”
秦亞然點了下頭,跨過下面兩階已經燒爛了的階梯,走到了那扇關了的復合板做成的門前面,手在門把手上轉了轉,果然擰不動。
“天天啊,你快出來吧,你舅舅來接你了?!卑⒚方阍谏砗笸葑永锝兄?,希望能靠著這種方式里面的孩子開門。
一開始里屋還沒回應,等到阿梅姐叫到第三遍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一個回應“你少放屁了!我媽說了!我們家里的人早就都死完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只有我和她!”
“你看這孩子?!卑⒚方阌行┍傅目粗貋喨灰谎郏罱K只得無奈的拿出手機“我叫開鎖的來吧?!?
“不用,麻煩你離我遠一點?!鼻貋喨恢皇堑恼f了一句。
阿梅姐也不知道秦亞然要干嘛,但是看秦亞然的眼睛里閃出一股狠勁,只得乖乖的往后靠了靠。
秦亞然忽的抬起一只腳就對著那扇門猛踹,踢得整個閣樓都咣咣的響,里面的孩子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此時只能在里面發出高分貝的叫喊,和外面一下又一下的踹門聲交相呼應著。
“天天別怕啊,是你舅舅在開門!”阿梅姐在一旁喊著,這話說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在安慰。
大概踹了第七腳還是第八腳的時候,那本來就不算堅固的門就給秦亞然踹爛了,半只腳都插進了門里,略顯狼狽的把腳拔出來,隨后俯下身把手伸進去,摸索了幾下就摸到了門把手,一按里面的插銷,門就被打開了。
秦亞然火急火燎的扯開了門,屋子里空間也不大,光是一張大床就占據了里面很大的空間,旁邊落著一張既是梳妝臺也是寫字臺的桌子,對著床的地方離著一扇落地的柜子,此時一個黑影正撅著屁股鉆進了柜子里。
秦亞然眼疾手快的,一把就給里面的小鬼給揪了出來,像是拎小雞一樣給她掛在了半空中。
小姑娘雙腳離地,使勁的撲騰著,叫喊著,像一只從豬圈里撈出來的豬崽。
“天天別鬧了,他真的是你舅?!卑⒚方阍谝慌越忉?,但小姑娘還是不依不饒的叫喚。
秦亞然看著手里提的這孩子,大眼睛高鼻梁,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姐姐的影子,倒不如說這一副吊樣就是姐姐親手調教出來的沒跑了,于是乎抬起另一只手對著她腦殼就是一個爆栗。
一時間房間里就安靜了,小姑娘不再叫喚,而阿梅姐也捂著嘴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叫什么叫?我是你舅,來接你來了?!鼻貋喨灰荒樌淇?,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對待小孩,他自己只是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此時讓他裝出大人的樣子來,那似乎也只有裝兇了吧。
小倚天先是愣了大概有個三四秒,隨后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雖然被秦亞然提溜著但仍然對著秦亞然又踢又打的“你敢打我!啊啊?。 ?
秦亞然換了個姿勢,給小姑娘抱著,任由她靠著自己肩膀又抓又咬的從閣樓上走下來。
走到了店門口秦亞然便對阿梅姐感謝起來“謝謝你幫忙照顧我侄女兒,這是一點兒心意?!闭f著便從口袋里拿出一疊錢來。
“哦呦不用不用?!卑⒚方阙s緊推辭起來“都是街坊鄰里的,遇到這種事情大家都很惋惜,你們能來就最好了,好好地為她媽媽準備后事吧,都不容易的?!?
是啊,肯定不容易啊,秦亞然此時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姐姐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當年臨走的時候她和自己說自己是去追求幸福去了,那個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幸福的具體含義,現在自己或許知道了,但他媽的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
“那個...”阿梅姐見秦亞然不說話,再一次的詢問。
秦亞然也反應過來自己走神了,趕忙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您說什么?”
“昨天天天媽媽已經被送到市立醫院去了,你看你是不是要去....”阿梅姐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這也是她第一次和別人說這種話。
“啊,謝謝,我會過去的。”但又轉頭看向了早已經不哭,但還在抓撓自己的小皮猴“就是我侄女...”
“沒事沒事,天天我可以幫忙看管的。”阿梅姐心領神會,畢竟孩子還小,也不能真讓她過去那種地方。
“我不要!我才不和你走呢。”然而小倚天并沒有如她的愿,兩只胳膊死死的箍住秦亞然的脖子死活不肯松手。
“誒!天天你聽話,你舅舅那是?!卑⒚方悴桓彝抡f。
“我知道,去醫院見我媽嘛,我也要去!”小倚天大聲喊著。
“那你知道我是去干啥么?”秦亞然轉過頭,因為離得近,兩個人的鼻子都快碰上了,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的。
“我知道,不就是去見我媽最后一面的嗎?我說了我也要去!我也要見我媽最后一面!”盡管秦亞然極力的讓自己裝的非常兇,但小倚天顯然不吃他這一套,就這么懟著臉回應。
秦亞然自然也不打算和她多逼逼,便叫了一輛車,往市立醫院開去。
出租車的后座,一大一小的叔侄兩人一人挨著一扇門坐著,誰也不理誰。
秦亞然用余光打量著身側的小鬼,她的側臉,那副樣貌,活脫脫的就姐姐小時候的模樣。
忽的眼睛目光再一次對上,小倚天一點兒都不給自己這個當舅舅的面子,直接問道“看什么看?”
個老子的,脾氣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秦亞然心里苦笑“話說你爸呢?”
“沒爸!我媽說了,我來這個世上就沒有爸爸!”小倚天回答道。
前面司機往后視鏡瞄了一眼。
“那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家里還有外公外婆?還有我?”秦亞然又問道。
“不知道,我媽說了,我們家除了她和我,就沒有其他家人了,所以你到底是誰?”小倚天伸出一只手指著秦亞然質問道。
“我真是你舅,你媽叫秦亞楠,我叫秦亞然,我們家住HZ市濱江區濱文路高教園區垃圾街xx號,這點兒她一點兒都沒和你說?”秦亞然耐著性子同她解釋。
“沒說過,你要說的是真的,那么過年的時候你們為啥不叫我們回家過年?我們家每次過年的時候就給別人家包餃子,自己都沒餃子吃!”
“這我咋知道,你媽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地址,可她從來不告訴我們你們家的地址!這讓我們咋叫你們回去過年?”秦亞然也不甘示弱。
“那你們絕對是做了讓我媽生氣的事情,要不然她絕對不會不回家的!”
這話直接戳在了秦亞然的心口上,整得他啞口無言,你說是童言無忌吧,這殺傷力也太大了,這和自己有啥關系,這都是老頭子的錯不是嗎?奈何自己這個當弟弟的那個時候沒能力,現在有能力的時候姐姐已經....
“被我說中了對吧!我就知道,我媽絕對不會再去搭理惹她生氣的人的...”
“草!”最終還是沒忍住,秦亞然一拳砸在了車門上,動靜之大,直接給小姑娘整禁言了。
“這位客人不要砸我的車門好嗎?”司機先生看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
七拐八拐到了市立醫院,也不知道司機有沒有繞路,車費死貴。
又問東問西終于找到了負責這塊的醫生,再由醫生領著到了醫院的太平間。
“死者遺體已經大面積碳化了,光憑外觀的話可能無法判斷出她原來的樣貌,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下dna比對一下你們是不是親人?!痹陔娞堇镝t生也直言不諱的說著。
見秦亞然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異,醫生也是趕忙解釋“我們也是為你們著想,畢竟受損嚴重的尸體很多時候就是這個情況,我們只能通過DNA的方式來比對?!?
“沒事,能不能先讓我們看一眼我姐姐。”秦亞然表現的出奇的平淡。
“你們?”醫生有些疑惑了,這才發現了秦亞然的腿邊還掛著一個孩子,這一路走過來的陣仗早給孩子嚇得不會說話了。
“那個這位先生,讓孩子看這些不會不太好吧?”醫生也是有些無奈的說。
“你要不要看?”秦亞然轉頭看著身邊的小祖宗。
“我要看!那是我媽誒我為什么不能看!”小倚天不依不饒的。
秦亞然看向了大夫,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的樣子。
大夫看了看秦亞然又看了看小倚天,最后也別過頭去,此時他心里也想著這都什么人啊之類的話吧。
到了太平間,在兩邊醫生交代了之后,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了會兒,終于有人叫了他們,隨后就被領到了一間屋子里。
醫院的推床上放著一個長長的袋子,站在一側的醫生沖他點了點頭之后,說了句“家屬請做好心理準備?!?
秦亞然也點了點頭,“你開吧?!?
言罷醫生就非常熟練的打開了袋子的拉鏈,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秦亞然看了一眼就退回來了,不是他不能接受,主要是里面那一團黑乎乎的玩意兒,那真的是他姐嗎?這誰看得出來???
一時間接受不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姐姐此時給烤成了這幅樣子....寧可相信這躺著的是別人。
“這位家屬你還好吧?”醫生也看出了秦亞然的異樣,趕忙上來詢問。
“我媽到怎么啦?”秦亞然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小倚天先忍不住了,因為她個子還沒那擔架床高,早就耐不住性子跑上前,在床邊撐了一下給自己蕩上去看了一眼,隨后雙手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連滾帶爬的跑到了秦亞然旁邊開始叫起來。
“躺在那床上的人是誰啊?那不是我媽!我媽不長這樣!你你你!你騙我!那不是我媽!你帶我去找媽媽!我要媽媽!”秦倚天連哭帶喊的,扯著秦亞然的褲子就是一頓扯。
看見侄女兒驚慌失措的樣子,秦亞然也不知道怎么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后再也忍不住了,大聲的笑了出來,笑聲和孩子的哭喊聲游蕩在整個房間里,交相呼應。
是呀,是呀,這絕對不是我姐對不對?不是的對吧?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