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山,醉翁亭。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
雪山路滑,無法騎馬,上山游玩的文人雅士,均牽馬上山別有一番情趣。
醉翁亭不止一亭,是九院七亭的建筑群,布局別致。
亭臺獨特,享有“天下第一亭”的美譽。
傳,當年歐陽修游玩時,智仙特在山麓建造了一座小亭。
歐陽修親為作記《醉翁亭記》,酒后作詩:“太守與客來飲于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
“醉翁亭”因此得名,備受文人追捧。
如今,滁州太平,依舊有不少文人學子,趁冬雪而來,在此吟詩作賦,抒發情懷。
雅士文人們幾人圍一桌,火盆取暖,品茶手談,飲酒唱詩,好不快活。
今日小雪,來人可不少,足足有幾十位之多。
有些人甚至不遠千里來此,就為好友相聚,賞雪閑聊。
其中當世詩文三大家:宋濂、劉基、高啟,算是一波牛人,坐主位。
王蒙與黃公望是當世畫家翹楚,及一位張士誠坐一桌,為副席。
還有數桌,均為散桌,其中名不見經傳的李善長就在其中。
“如今天下大亂,烽火連天之際,我等老友還能相聚,真是何其幸哉...”宋濂是文壇泰斗,今日就是他邀約眾人,故他的話頭,引起眾人注意。
劉基笑道:“宋龍門從集慶冒雪趕來,我們諸位晚輩豈有不來之禮。”
眾人紛紛微笑點頭,表示歡喜的緊。
宋濂搖頭:“此行老夫不光為與好友們相聚一堂,關鍵是想如今元朝看似氣數已盡,我們身為文人大家更應該振興儒術。”
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術對文人意義非凡,備受推崇。
可嘆,元朝抵制儒學,造成“九儒十丐”的局面。
導致儒生地位略高于乞丐,不如娼女,何其悲傷。
在座諸人皆點頭稱是,上層統治者廢儒,年輕讀書人棄儒,他們又情何以堪。
“宋龍門,可是想振興新儒學?”有人問。
儒家在宋朝也分許多流派,新學是王安石大力推廣的學說,是一個銳意改革的學派,重在實行政治經濟上的改革。
“自然如此,我想在應天書院開講新學,為振興儒學做一點綿薄之力。”宋濂點頭稱是。
副席上,有人朗聲道:“宋龍門,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并起,講新學,不合時宜。”
說話人正是張士誠,鹽販子出身,現割據浙西,是一方諸侯。
他曾應聘王蒙為長史,又想探一探淮西的軍事,尋尋當地俊杰,故一同前來赴宴。
眾人都不認識此人,不過他是王蒙好友,王蒙又是大家,故也不愿當面駁斥。
宋濂沒說話,他次子宋璲坐不住了,當即站立喝道:“你是何人,天下大亂,跟我們世家文人有何干系,我父親開新學也是為了天下讀書人。”
張士誠覺得剛剛唐突了,再辯解真就真得罪當世文壇領袖了。
他裝作沒聽見,悶頭不做聲,轉頭賞雪。
一時間,陷入尷尬的平靜。
“讀書所為何事?”
亭外有兩人踏雪牽馬而來,兩人均穿著文人素服。
一人體格健碩,一人略顯消瘦。
“是風華,父親,他就是我在濠州遇見的那個臭道士,自詡有朱帥做靠山,尚有幾分才氣,恃才傲物。”宋璲大聲對他父親說著,其余人均聽的一清二楚。
“朱帥,可是滁州朱元璋?”
“哦,聽聞此人討過飯...”
“跟著這樣的大帥,想來這風華的不過是粗鄙的武夫。”
“你沒聽說他是道士嘛,道士不好好待在觀里,居然還入世為賊,世道澆漓,人心不古啊...”
風華不理那些冷嘲熱諷,他其實很開心。
剛走到醉翁亭附近,他就收到系統爸爸的友情提示,他完成打卡任務,獲得了額外一年壽命。
打卡景點就能增壽,嘴遁頓時不香了...
宋濂微微一皺眉,他今日邀約的均是好友。
起義軍在他們眼中是破壞秩序者,并不討文人喜歡。
如今,突然地出現,唐突非常。
“我聽我兒提過你,有些法術,讀過些書,你又可知,讀書所為何事?”
”宋濂微笑問。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風華毫不怯場道。
宋濂微微點頭:“宋以后的讀書人皆信奉這四句話,不過由你說來,實在可笑。”
朱元璋知他不是好話,依舊為風華出頭,大聲質問問:“為何可笑?”
宋濂不答。
他兒子搶話道:“胸無點墨,還敢說自己是讀書人。”
風華硬懟道:“上次環采閣斗詩,我是不是贏了你?”
宋璲是個直腸子,臉羞的通紅,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在場眾人皆驚,不是驚訝宋璲去逛青樓,而是堂堂文壇泰斗之子會輸給一位道士。
“天地本有心,萬物有法,人為天地桎梏,何來天地立心一說?”宋濂咄咄逼人道。
給你一點陽光,你就燦爛...風華知道他要將寶貝兒子丟的面子,想方設法找回來。
“立心者,明德揚善,以化天地。有理者,皆可立天地之心。”風華義正言辭回答。
“有理者,你小小年紀,知道何是“理”?”宋濂步步緊逼道。
宋濂是儒家新學倡導者,也是極為推崇朱圣人的“存天理,滅人欲”。
滅人欲并非消滅人的基本欲望,朱熹想表達的是人的欲望是必須要限度,不能為所欲為,更不能過度放大欲望。
出發點是好的,可惜后來成為皇家限制他人的理論工具。
宋濂居然談“理”學了!
在場眾人皆驚訝,宋濂可是有許多年沒跟他人辯論過朱圣人的理學。
并非沒有人找他辯論,而是宋濂覺得他們不配...
風華心說...對不起了王圣人,要動用你的金句了...
風華轉身背朝眾人,只留給他們一抹背影,輕輕說了一句:
“天理嘛...天理即人欲!”
天理,自然之法則,本然之性。
天理即人欲,欲望就是天理的一部分,天理也由欲望共存。
人有欲望,才發現天理的存在。
隨心而動,隨性而發。
宋濂驚訝于此子有這樣的見識,過了半響,才抬起手說:“你有資格與我同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