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在十八歲那年組織了一個樂隊,樂隊的名字叫“八萬四千里”。樂隊成員起初只有王二一人時,王二一人分擔多個角色,樂隊主唱兼吉他手、貝斯手、鼓手,偶爾還客串一把薩克斯。王二曾說,這種身兼多職的感覺就像是背著棺材跳舞,不過他并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很享受。后來隨著樂隊的影響力在學校越來越大,一個叫藍河的女孩加入八萬四千里樂隊并與王二組成樂隊搭檔。
八萬思千里樂隊的風格很是前衛,我至今還保存有一張王二在大學時期創作的歌曲專輯,那張專輯里收錄著許多關于愛情、理想、浪漫的歌曲,但是那些歌的風格作詞作曲我都聽不太明白,那感覺就像是看刀削面師傅脫了衣服跳鋼管舞,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這種音樂風格原來叫作“廢土”
劉二麻子兄那時候就非常喜歡聽八萬四千里樂隊的歌,他經常拉著我一起去大禮堂參加八萬四千里樂隊的演唱會。我記得那時候劉二麻子兄還留著一頭燙染過的長發,衣著打扮比較花哨,那時候去參加八萬四千里樂隊的演唱會的歌迷們大多都是像劉二麻子兄那樣的打扮,燙個頭發染個色,穿一身朋克衣服。
因為劉二麻子兄是八萬四千里樂隊最早的樂迷,所以那時候劉二麻子兄與王二私交甚好,兩人私下里經常在一起討論廢土音樂。
我記得是大二的時候,有一次,王二突發奇想說要到荒山野嶺里去開一次不插電的個人演唱會,說什么這是一種與大自然靈魂的交流,那時候樂隊還只有王二一個人,樂隊的歌迷也寥寥無幾。王二邀請劉二麻子兄一同前去,劉二麻子兄欣然同意。
本來王二和劉二麻子兄組織的這次深山個人演唱會和我扯不上什么聯系,但劉二麻子兄說擔心深山里有野生動物出沒安全不能保障,所以為了安全還是要把我帶上,因為我當時在搏擊社練過一些防身術,末了他還特地囑咐我帶上兩把開山刀。
我其實不太能欣賞這種廢土音樂,這可能是因為我音樂的感知力在幼年時沒能得到良好環境的熏陶——我小時候我媽老是強迫我聽古今中外的著名古典樂,說這么做能提高人的記憶力,提高記憶對學習有好處,從那個時候起我的意志就側底封殺了音樂在我世界里的存在,直到長大成人以后才又慢慢能聽一點音樂了,但是不管聽什么類型的音樂都總覺得聽的不是音樂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聽廢土音樂就像是在看刀削面師傅脫了衣服跳鋼管舞,又比如聽搖滾樂就像是在水池子里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深山演唱會的地點選址在西基督山,我們一行三人周末早晨出發,我背著一個巨大的戶外背包,里面裝著帳篷和食物還有其它一些雜七雜八的家伙事,而劉二麻子兄和王二兩人則肩扛手提著樂器。
傍晚七點左右我們抵達了西基督山的山頂,我們先支楞起了帳篷然后生起了篝火,接著拿出準好的食物加熱。
食物加熱的過程中,王二拿起吉他彈奏起來,劉二麻子兄哼唱著調子伴奏,我從他們兩人的臉上浮現起的笑容里看得出他們很開心,雖然我欣賞不了廢土音樂但也覺得他們的氣氛很有意思。
吃飯的時候,我好奇地問王二,怎么才能感覺到音樂的美。王二聽到我這個問題愣了一愣,然后笑著講,這個問題很難講,每個人對音樂的感受都不會是完全一樣的。
劉二麻子說,不要嘗試著去理解它,而是感受它。我說,我也在盡力去感受,但就是總覺得融不進那種環境中去,一發力就容易走錯路把音樂當成是刀削面師傅脫了衣服跳鋼管舞。
王二大笑著對我講,你可能是太執著了,執著于把音樂剖尸,你得放松再放松,直到感覺是音樂在聽你而不是你在聽音樂。
我疑惑地問,那又是一種什么樣的境界?王二笑著講,如果現在我們的面前有一群餓狼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會邀請它們一同高聲歌唱。
起初我以為王二講的這句話純粹是扯淡,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在狼群的虎視眈眈下高聲歌唱,并且還口出狂言要與狼共舞,即便有也只是存在于美國魔幻大片中。
多年以后我才領悟到了這句玩笑話的真正涵義,那是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我能有所領悟還要拜一個露陰癖者所賜。
幾個月前我在過馬路時遇到了一個露陰癖者,那人當時正在公交站臺上對著附近的女性打手槍,有人看見這么情況便報了警,這個露陰癖者直到被警察抓上了警車時依然還在打手槍,看樣子他十分地享受,并且他似乎已經忘了現實世界和自我的存在,我行我素物我兩忘無關世界無關自我。
我就是從這個露陰癖者身上有所領悟的,當年王二在西基督山上對我講的那句玩笑話并不是說真的要與狼共舞,而是講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一種關于音樂的靈性。
那天晚上,劉二麻子兄和王二還有我,我們三個人在西基督山上辦了一場不插電的深山演唱會,王二唱了許多首廢土歌曲,他逐漸如癡如醉,他的臉龐緋紅,他的聲音高亢,他的身體瘋狂舞動,他好像真的與狼共舞了。
如今,我還時常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兒,想起王二的那些廢土歌曲,想起劉二麻子兄笑容叢生的臉頰。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怎么恰當的定義那天晚上的那場演唱會,我只覺得那只是三個腦熱青年胡亂發發顛。
多年以后,我才覺得發發顛其實也是好的,尤其是在一個人的黃金時代,不發顛反而是精神失常。
差點忘了寫下一個重要的東西,那天晚上當王二在西基督山上物我兩忘地與狼共舞時,我們的頭頂劃過了一串流星,那串流星雖然匆匆地消逝了,但是真的很美,我覺得那串流星是老天爺給我們三人的禮物,拆開禮物盒子里面躺著的是一個頗為艱深的隱喻,這個隱喻留待我們三人日后各自去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