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塊錢一朵的玫瑰,那個人買了一千三百一十四朵,一千三百一十四朵玫瑰組裝成一朵超大號的玫瑰,這朵超大號的玫瑰直徑為兩米,用貨車運輸。
以上這件事是我大學時代的所見所聞,當時劉二麻子兄也在現場,我和劉二麻子兄大受震撼瞠目結舌。在此以前我從不知道情人節還能這樣玩兒,這多少有些浮夸,這件事實實在在地沖擊了我和劉二麻子兄當時的知識構架。
那個時候的我,以為所謂情人節就是一束玫瑰,一場約會,一次夜里牽手散步,一次心魄燃燒的接吻。當時我對劉二麻子兄感嘆道,這才是真正的大玩家,我們以往所見過的情人節套路同人家相比簡直就像是過家家。
劉二麻子兄笑著講,很難想象這個人是有多愛對方,才愿意花重金買了這么多玫瑰,這肯定得是愛到不能自拔的愛吧,這個人今晚有福了,十有八九要累癱在床上。
我笑了笑對劉二麻子兄說,這怎么就能扯到床上去了呢,送玫瑰的事兒經你這么一扯就顯得低俗了,一年就這么一次情人節,人的一生除去懵懂的童年和衰敗的老年又能遇上幾次相對有意義的情人節呢,所以說這就該人家浪漫。
劉二麻子笑著反駁我講,這怎么就低俗了呢,送花是浪漫不錯,可難道同相愛的人上床就不是浪漫了嗎,你這是偏見。
我說,難道相愛就非得要上床嗎,不上床不行?我就覺得相愛未必要上床,人要為了愛而愛,而不是為了上床而愛。
劉二麻子兄打趣說,好小子,照你這么講,你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幸虧你爸媽都是虛偽的人都是為了上床而愛的人,要不然此時此刻世界上可沒有一個你能在這里同我講話。
劉二麻子兄話里有話,他這是在暗諷我讀書讀傻了,可實際上我并沒有傻掉,因為一個傻掉的人是無法解讀話中話的。我同樣笑著回應劉二麻子兄講,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討論這些無意義的問題了,我們倆雖然都曾有過情感經歷但都只是僅限于拉拉手散散步,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在這兒大言不慚了,上床對于我們倆來說都顯得太過超前。
劉二麻子兄笑了笑說,對于我們倆來說,談論上床確實有些超前了,我們還是保持靜默吧。
今天,劉二麻子兄突然穿起了西裝打起了領帶,他站在儀容鏡面前反復仔細地打理著衣著上的每一處瑕疵,我看著他一絲不茍的樣子覺得頗為奇怪,以往我從未見過劉二麻子兄穿西服,我記得他曾說過他這輩子都不會穿西服,因為衣服太板正了,而他又不是一個板正的人。
我好奇地打量著劉二麻子兄,我問他今天為什么穿得這么正式。他說他今天要去參加一位老朋友的婚禮。我問是誰的婚禮,劉二麻子兄說是去參加杜鵑的婚禮。我認識杜鵑,上大學時候劉二麻子兄曾與她交往過一段時間,我曾聽劉二麻子兄講他和杜鵑相識于學校的地下畫廊。
我對劉二麻子兄講,你去參加她的婚禮就不怕尷尬嗎,宴席上你坐哪桌?前男友那桌?劉二麻子兄笑了笑講,雖然我和杜鵑只是牽手散步的交情,但既然她邀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那我就得去參加,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劉二麻子兄是一個講邏輯辯證的人,當一個講邏輯辯證的人開始講究禮儀時,事情就變得復雜了,我猜劉二麻子兄是另有所圖。
我對劉二麻子兄講,你等我兩分鐘,我去換套禮服,我要和你一起去參加杜鵑的婚禮。劉二麻子兄對我說,你還是別攪和了,杜鵑又沒有發帖邀請你。我笑著說,她沒邀請我我也要去,我就是包里的錢太多找不到地方花,所以我打算主動去隨一點份子錢。
劉二麻子兄見我意志堅定便不再說話,他點點頭默認了。劉二麻子兄的傷病已經痊愈了,他現在能開車了,他往日傷病在身的時候踩油門都覺得下體扯著疼。
汽車繞著環城路一路直奔,我在副駕上瞇著眼睛打瞌睡。我做了一個夢,一個顛簸著的夢,我夢見劉二麻子兄在杜鵑的婚禮上被婚禮主持人請上臺為新郎新娘的喜結良緣做婚禮致辭,劉二麻子兄接過話筒說了些十分不合時宜的癲狂話,諸如太平洋海的深度與太陽的溫度掛鉤,又如香水的香取決于牛糞的粘稠程度等等。婚禮主持人見情況不妙有人砸場子,便立馬呼叫保安把劉二麻子兄抬著扔出了酒店門外,我也連帶遭了秧一同被扔出了門外……
正當我將要摔在水泥地上時,夢突然醒了。我緩了緩了氣對劉二麻子兄講述了剛才的噩夢。劉二麻子兄打趣講,如果他要真那么做了,保安應該把他扔進海里喂魚而不只是扔出門外,扔出門外太仁慈了。
我搖下車窗發現,此時車子正行進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我疑惑地問劉二麻子兄,我們此時不是應該在前往酒店的路上嗎,怎么這會兒跑到山上來了。
劉二麻子兄笑了笑說,快到目的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車子繞過兩道大彎后便駛入了山頂的草坪區。
我和劉二麻子兄下了車,下車后我看到很多黃牛和駿馬在草坪上悠然自得的吃草,腳下的草地里四處散布著馬糞和牛屎,眼前的景象讓我更加困惑了。
劉二麻子兄在前邊領路,他一邊走一邊提醒我注意腳下的動物糞便,而他自己卻不避諱這些馬糞和牛屎,我看到他的鞋子上沾滿了馬糞屎尿,我覺得奇怪,我問他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里顯然沒有什么酒店可供開辦婚禮,這里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坪和牛馬以及滿地的糞便。
劉二麻子兄突然放聲大笑,這使我更加迷惑了,我感覺這就像是電影里的無厘頭喜劇。劉二麻子兄對我講,我怎么可能會去參加婚禮呢,這就像你所講的一樣,如果我真的去了我坐哪一桌?前男友那桌?
劉二麻子兄帶著我走到了一塊巨石上,站在這塊巨石上可以眺望見城市的全景,江流以南是城區,江流以北是原始森林。劉二麻子兄說,當時就是在這個位置上,他和杜鵑踩在這塊巨石上眺望遠方,那時候杜鵑問劉二麻子兄往后會不會娶她為妻,劉二麻子兄回答說討論這兒事兒為時尚早,還需從長計議,眼下先得把書讀好,把畢業后工作落實,再把房子車子提上日程,然后才是考慮結婚的事兒。
劉二麻子兄笑了笑接著講,事實證明有時候想太多不是好事兒,尤其是為愛情做未來規劃的時候,因為等你真正想明白時,當初那個愛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問劉二麻子兄后不后悔,劉二麻子兄眺望著濤濤江水對我講,這無關后悔與否,當初杜鵑指著江水以北說往后想要和我一同扎到原始森林里去,然后和我一起造許多許多小孩兒,從此過著部落生活,我是酋長她就是酋長夫人;但我當時執意想著去江水以南的城區闖蕩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這是意思形態的不同造就了往后的差異。
我拍了拍劉二麻子兄的肩膀表示理解,然后我笑著問他有沒有同杜鵑上過床,劉二麻子兄回答說沒有,他說當時他同杜鵑在這塊巨石上相擁而吻,這一吻就成了吻別。
劉二麻子兄說這一吻對他有著很重大的意義,就像他十六歲那年下體開竅一樣,后者是代表他的肉體成熟,前者則代表著他的靈魂趨向于豐滿,他人的吻往往一吻定終生,但他的吻卻是吻別,這吻別使得他在往后的人生中能夠借以跳脫出自身思維的枷鎖而得以更好地看清自己,看清世界。
我說,這就所謂因禍得福了。劉二麻子兄搖搖頭說,固然因禍得福,可是誰人又希望禍的發生了,我曾多次想和那時候的自己談談心,勸勸那個年輕的自己不要那么執著,可是那個年輕的自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直至太陽完全落山時,我和劉二麻子兄依舊坐在巨石上眺望著霓虹燈閃爍的江水以南和隱入黑夜中的江水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