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的月光被即將來臨的黎明擠壓得只剩一線，大搖大擺地越過窗縫棲居在辦公桌上，室內(nèi)沒開燈，于是月光把桌面都籠上專屬于夜的暗色調(diào)。

朱振衷往后一靠半癱在辦公椅上，足尖勾著桌角發(fā)力一帶轉(zhuǎn)幾個圈，成堆的字母數(shù)據(jù)就絞亂了視野，在腦海里蹦蹦跳跳轉(zhuǎn)圈圈。

辦公室的墻上掛著忠誠、為民、公正、廉潔八個大字。他已經(jīng)忘了是扎根在辦公室的第幾天，又是熬的第幾個大夜，加了兩包糖的美式咖啡放在電腦邊散發(fā)著微苦的熱氣，霧化成白煙升騰再消散進虛空里。

他抬眼沒什么神采地看著天花板，感覺精神狀態(tài)已被侵蝕的千瘡百孔，四肢泛上酸軟的疲憊，空蕩蕩的胃袋正不滿發(fā)聲向自己抗議。覺得有些熬不住，就沖了一袋米粉充饑。

當然，為人民群眾的利益為先，平常當然要以身作則，即使在休息的時候也要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當然身邊的朋友和圈子也一定受影響很守規(guī)則，為人民服務(wù)是我們的宗旨。

“隊長，怎么還沒回去？”來的是一個英俊杰出的青年刑警盧錦然，看到隊長還在忙想來應(yīng)該是一夜未眠。

“哦，小盧啊，這不是加班嗎？這兩天為這個思南學院的事，真的是絞盡腦汁了.......”

“什么案子?。俊?

“也不是什么大案子，這不是思南學院的一個家長把學校給告了，說是女兒因為受不了實習壓力所以跳樓自殺，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呢！”朱振衷一邊說著一邊給他看文件夾。

“實習壓力？這人是在單位出的事，怎么家長告學校了？”盧錦然一臉疑惑道。

“這個實習單位是學校讓這個女孩簽訂的，當時并非學生的個人意愿，只因?qū)W校老師說如果不簽訂實習協(xié)議就不給畢業(yè)證。”

“我的天，那這不是犯法了嗎？這老師是不是也有責任？”盧錦然也分析著關(guān)鍵點，既然并非個人意愿那一定是被脅迫了。

“老師是有責任啊，可是現(xiàn)在也拿不出相關(guān)證據(jù)，那個老師一口咬定說她沒說過這樣的話，可能當時說的時候身邊也沒有錄音視頻?！敝煺裰院戎朗剑乃季w顯然有些亂了。

“對了，朱隊你前幾天看沒看那個微博熱搜的視頻，好像跟你說的這個案子有關(guān)系。”

“什么視頻？”

“哦，就這個，前兩天還上熱搜了?！闭f著陸錦然將手機打開讓他看視頻。視頻上是方琦在醫(yī)院給陸小蝶做的專訪，里面將關(guān)于實習的一切都公布于眾。

“這個......這么關(guān)鍵的東西你怎么不早拿出來？總算是有頭緒了！”朱振衷看完視頻就準備采取下一步的行動，他看到有星耀傳媒公司的微博賬號，就可以確定這個小姑娘一定是星耀傳媒公司的員工。

“小盧，明天你跟我去一趟這個星耀傳媒文化有限公司?！?

“好的朱隊?！?

早晨的天才亮不久，方琦就揉揉腦袋從床上恍惚地坐起來，被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揉揉發(fā)絲這才意識到自己該起床了。

“早上好，打工人小琦?！?

將煮好的方便面擺到桌上的時候，還不忘給自己再加個荷包蛋。正在吃早飯的時候就收到一條短信：你好，請問你是星耀傳媒公司的方琦嗎？

方琦面對突然發(fā)來的短信還有些不知所措，她隨手回了一句：“您好，請問您是？”

“我是市局刑警盧錦然，有些關(guān)于思南學院的事需要詢問一下，請問你今天在公司嗎？”

方琦一開始還不太相信，但一想對方是要到公司來見面應(yīng)該問題不大，隨后她回了一個字：好。

還沒到中午，朱振衷和盧錦然就來到了公司，同事們看到有警察局的人來都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當兩人來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輕輕敲了敲門：“您好，請問方琦在嗎？”

方琦走出來的時候，很禮貌地對著兩人點了點頭隨后就去了公司休息處坐下來。

“你是盧警官吧？”

“是的，你好方琦，這位是市局刑偵大隊的朱隊長。”盧錦然先將身旁的朱振衷向方琦介紹。

“您好朱隊長?！?

“你好方琦，今天找你是想問你一點事，你不需要緊張就當聊聊天就好?！敝煺裰酝矍斑@個小姑娘，雖然看似嬌小柔弱卻也是個很有膽量的人。

“沒關(guān)系，您請說?！?

“這個視頻你應(yīng)該有印象，這是你拍的對吧？”朱振衷先將前幾天的那期節(jié)目視頻打開讓方琦看。

方琦點了點頭：“是的，這是我們前一期的節(jié)目。”

“這個視頻上主要拍攝的是關(guān)于職業(yè)學院實習的經(jīng)歷，那這個節(jié)目上的女孩是你們學校的嗎？你們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嗎？”

方琦見他問的是陸小蝶，她本想開口卻又微微猶豫了一陣。朱振衷很敏銳地看到她臉上的猶豫隨后擺了擺手：“你不用緊張，只要回答問題就行，這個視頻里的女孩應(yīng)該是你的同學吧！”

方琦點點頭道：“是的，她是我們同班同學，她去實習了不到一年就回來了。”

“那你視頻上其實說的就是你們學校對嗎？思南學院?！彪S后陸錦然問道。

“是的盧警官，這個女孩講的實習經(jīng)歷其實都是她這段時間的心得體會，而且那個實習單位是我們學校找的，所以.......”方琦見周圍沒有人過來才開口：“我們學校對于實習方面的相關(guān)事宜都是李院長在管理。”

“李院長，你說的是不是李建國？”盧錦然猜測是他沒錯了。

“是他，還有管理實習的佟瑤老師，她也是經(jīng)常給同學們推薦實習單位，有些不太好的實習單位她還添油加醋地說好。”

“那，你有沒有去實習呢？”朱振衷反反復復地看著視頻，不漏掉每一個細節(jié)。

“我沒有去，因為我有哮喘，大一的時候輔導員還有系主任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到大二第二學期就辦了自主實習，這一年我一直在備考去的是培訓學校。”

朱振衷聽到方琦說起佟瑤，又接著問：“你說的這個佟瑤老師誘導學生去實習單位，具體在哪些方面呢？”

“她之前在辦公室的時候，我們好幾個同學去找她的時候，如果是選實習單位就笑臉相迎，如果是辦自主實習她就是另外的一副面孔了，冷冷說一句你再別說話?！?

“那......她說這些的時候身旁可有錄音什么的？”盧錦然隨手拿起紙筆記錄。

“哦，我們?nèi)ツ甑臅r候都在她辦公室，肯定是沒有的。但我這里......有個視頻可以嗎？”方琦想起之前有個學妹給她發(fā)的今年宣講會的視頻，上面就有佟瑤說的話。

“好，你這邊讓我看一下。”朱振衷點點頭，拿過手機就看到視頻內(nèi)容大概就是打壓專升本，誘導學生前去選擇就業(yè)，而所得的回報和付出也不成正比。

“我目前也就只有這些，再就是之前陸小蝶告訴我有個實習生跳樓........”

“對，我們就是為這個事來的，現(xiàn)在學生家長也是執(zhí)意要告思南學院，雖然這段時間已經(jīng)在調(diào)節(jié)了，但是調(diào)節(jié)和解的可能性也不大.....”朱振衷也將這件事如實告知方琦，剛好也是為此事而來。

“那就對了，這個學生雖然我不認識但也是我們學校的，她當時跟我們班的學生一起去實習的，實習單位是李院長和佟老師安排的，當時輔導員還送她們?nèi)サ牡鄱?。?

盧錦然下意識地將視頻保留下來，對方琦說道：“好，謝謝你的配合，后期如果需要你配合我們還會再聯(lián)系你?！?

“好的好的，我一定會配合您?！?

當朱振衷和盧錦然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方琦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緩緩道：“對了，我還想起來一件事.....”

兩人對視一眼，隨后方琦一邊走一邊說：“那天是個星期四，我有個朋友在文譚律所實習，她告訴我說有位姓顧的律師和李院長關(guān)系不錯，聽說還委托她為自己辦事?！?

朱振衷又掌握了一個重要信息他點了點頭：“好的，非常感謝你?！?

方琦緩了緩神就繼續(xù)埋頭工作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被今天的事分神，工作才是最主要的。

“小琦來吃點草莓?！碧K蘇將洗好的草莓遞給方琦一顆。

“謝謝蘇蘇姐?！狈界c點頭就咬了一口草莓，只覺得像再喝草莓汁一樣：“好甜呀！”

“小琦，你怎么了？這剛才來的人我看像是警察，問你什么了？”同事琦玉看到方琦臉色都變得不太好。

“沒，我沒事.....沒事......”

“你實在不行今天休息一天吧！我看你這早晨被問了話，想來應(yīng)該是你學校的事吧！”沐熙姐很敏感，一猜便知。

“嗯，也不全是，就是之前咱們那期視頻，也牽扯到一個學生跟學校的官司.......”

“我的天，這怎么牽扯上官司了，這么嚴重？”東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個學校牽扯這么多事。

“去年我們這一批大三學生去實習，結(jié)果一個同學因為不堪壓力跳樓自殺了，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家長知道這件事以后就告了學校，結(jié)果前幾天我們這期視頻也引來不小輿論。”

“那我就知道了，應(yīng)該是咱們這期視頻引起社會關(guān)注，又恰好你們學校出了這樣的事，所以今天才來了人調(diào)查?！痹谝慌猿灾葺你逦跻幌伦泳蛯⑦@幾天發(fā)生的事一一列出，也明白為什么會有警察來。

“小妹妹我覺得你不用怕，相反我覺得你應(yīng)該配合警察工作，你不是之前說過也想幫你們的同學去控訴這些內(nèi)幕嗎？你想想啊，你的那些小學妹門肯定都還不知道你們經(jīng)歷的這些事，你要是配合警察工作，這件事現(xiàn)在也引起重視了，那以后你們的小學妹也就不會吃虧了?！?

方琦聽了沐熙的話，倒覺得很有道理。在她的印象里沐熙姐為人很仗義，是個大方的小姐姐。其實有一點方琦不能否認，她一直想幫助學妹們，讓她們避免踩雷少走一點不需要走的彎路。

“沐熙姐你說的沒錯，我想.....有一個人手里應(yīng)該多多少少有點證據(jù)，我也試試聯(lián)系她?！?

方琦想到的這個人正是宋瑾婳，這個小姑娘在學校的時候經(jīng)常對很多事都充斥著不滿意，所以她也是一意孤行不問世事，在班里很少有人和她打交道，她一心在畫室作畫，但她的輔導員是朱顏，可即便如此朱顏也不敢為難她。

姚絲雨說在學校里，她一點也不喜歡朱顏，恰好宋瑾婳也很反感，所以兩人結(jié)交成了好友，宋瑾婳曾說她就喜歡朱顏看她不順眼又把她奈何不了的樣子。但，畢業(yè)后她和宋瑾婳也很少再見面了，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宋瑾婳還記不記得她這個人。

正想著，方琦就收到了翁馨涵發(fā)來的微信：“小琦，你在上班嗎？”

今天是工作日，翁馨涵應(yīng)該也還在做兼職，但方琦也沒想那么多隨后回了一句：“是的，正在上班?！?

“我今天兼職工資發(fā)了，下班請你吃飯。”方琦望著屏幕上翁馨涵發(fā)來的微信，微微一笑隨后回了個笑臉：“好。”

因為這段時間不需要加班，方琦一下班就加快腳步先回家等翁馨涵，看到翁馨涵正換了一身仙氣飄飄的淡藍色連衣裙，她不由得點了點頭夸道：“哇，真好看?！?

“真的好看嗎？”

“好看，真的很好看，我就說這個裙子很適合你。”方琦點了點頭也覺得這條連衣裙很適合翁馨涵。

“對了小琦，你那會兒上班給我發(fā)微信說有事要和我說，什么事？”

方琦想了想隨后點點頭開口：“馨涵，今天有調(diào)查的人來我們公司找我了，說是關(guān)于咱們學校的事，雖然他們一開始沒有明說，但我也猜到應(yīng)該是那個跳樓女孩的事.....”

“他們應(yīng)該是察覺到什么了，我敢肯定這件事和李建國肯定有關(guān)系，但是他們現(xiàn)在肯定在推卸責任?！?

“不，學校是推脫不掉的，雖然說人是在實習單位出的事，但校方自然也有責任，所以不可能推脫。只是......應(yīng)該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也被陸續(xù)調(diào)查出來了，但苦于沒有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怎么可能，張小東之前開宣講會隨口一句話都能定罪了?！蔽誊昂肫鹬八_宣講會的時候說如果不去實習的話，畢業(yè)證會被扣留以及有學生因為心理健康問題他還大言不慚地說這和學校也沒什么關(guān)系。

“這些恬不知恥的話我當初就應(yīng)該錄下來，那天宣講會的時候李建國還說要把實習時間延長到一年半?！蔽誊昂€清楚地記著這些，但是空口無憑如果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證明的話，是沒有辦法說的。

“我想，有一個人應(yīng)該多多少少會有相關(guān)證據(jù)，上一次我看佟瑤老師都很怕她，連李建國汪文琪都不敢輕易惹她?！狈界紒硐肴?，這個人一定是可以的，但至于想不想出面，就另外一說了。

“你說的是........宋瑾婳！”翁馨涵先遲疑一陣隨后就反應(yīng)過來了。

“對，就是瑾婳，我想她手里一定攥著誰的把柄，不然學校里面老師怕她，同學們也不怎么和她相處。”方琦可以確定宋瑾婳這個人一定不一般。

“那.......你打算去試試嗎？”

“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當然，還是要試一試去。”方琦心里不確定，所以她還是想著去試一下，即使宋瑾婳向來是只為保全自己，但這件事應(yīng)該也不會涉及到她自身利益。

“那你打算約她出來？”翁馨涵有些疑惑道。

“對，其實我可能約她出來會有點難，不過這個我想可以請絲雨幫忙?！?

“對啊，絲雨妹妹和她熟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那.....需要我陪你嗎？”

“你這兩天累了好好休息，我給絲雨發(fā)了微信，她說幫我約瑾婳。”

“嗯，這效率夠快，注意說話方式，好好談爭取能談下來。”

“好?！?

方琦知道，如今光景越發(fā)不似從前，還是得早些退身為好。

自己也非良善之人，怨不得落個“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名號。若不斬去這糾葛，如何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