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腦海中宛若一道驚雷炸響，種種前言瞬間聯系在了一起。
他曾在耳畔低語聽到過“舊日支配者”這個稱呼，并且坦言過，他丹田之上的玄氣并非受到太陰幽熒的眷顧，而是來自于另一位舊日支配者，昔日的滿月之神戈萊斯。
難道在白云觀中度過的第一夜，他在詭譎幻境中見到的那一輪詭秘之月，正是與戈萊斯有關？
沈歌此刻心驚肉跳，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后，繼續聽著吟歡的回憶講述：
“我在陷入幻覺之后，意識很快便回歸了清醒。我嘗試著將肉山與那些女弟子分離，但即便身為元嬰境，也難以輕易割斷那些韌性極足的觸手。”
“就在這時，師尊出現了。”
吟歡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師尊在看見我出現在密室時，神色癲狂而興奮。他在自己信仰的神明之前，卸下了所有道貌岸然的偽裝，手舞足蹈的告訴著我這一切的真相。”
“我之所以被帶到合歡宗內，受到無數資源的培養，修為迅速的增益，僅僅是師尊看上了我的天資與軀體，希望我在踏入化神境之后，能夠與這位名為‘克拉德霍’的外神相結合，誕下屬于它的優秀子嗣。”
“作為幫助‘克拉德霍’的繁衍提供了大量容器的信徒，師尊將會從它的賜福中獲得堪比無與倫比的力量，這股力量可以幫助他破開化神境的瓶頸，一躍晉升為問道境，甚至今后突破飛升境，成就仙人之位，也并非奢望。”
少女的銀牙咬的嘎吱作響，眸中仿佛燃起了一團火，“他還鬼迷心竅的向我承諾，只要甘心為那墩丑陋且畸形的肉山繁衍子嗣，就能和他一樣獲得賜福，飛升的機會近在眼前。”
沈歌想了想，問道，“那些所謂的外神，真的擁有能幫助祂們信徒獲得仙人之力的恐怖能力？”
吟歡沉默片刻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并不清楚，但密室中那些懷孕了的女弟子們，境界確實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我聽到師尊將一切坦白之后，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怒意，拔劍相向。”
“當時心中的算計已經打好了，元嬰境的我無法破壞這坨肉山，那么化神境的師尊說不定有機會。在這般狹小空間斗法，免不了會有強大法術余波轟向肉山，說不定能借機將它除去。”
“可我還是沒想到師尊被蠱惑的程度，他甚至寧愿自己受傷，也要幫那個怪物抵擋攻擊，我用盡渾身解數，最終也沒能對那個怪物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就在我與師尊陷入膠著之時，那個怪物睜開了眼了。”
說到這里時，吟歡臉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著：“它僅僅是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覺眼前一黑，沖入腦海的是一片扭曲晦暗的記憶，無意義的貪婪、嫉妒、下流淫靡的欲望幾乎在霎時間被勾動，翻涌而出，瞬間躥上心頭。”
“這些劇烈欲望翻涌著的同時，我心頭又好像一片茫然，空蕩蕩的虛無……可惜師尊沒能算到一件事，我雖看起來風流成性，貪戀美色，但由于體質原因，一直未能享受魚水之歡，并不清楚那是何種滋味。”
“那些欲望雖然強烈，卻并非不能壓制。我知道若是繼續糾纏下去，遲早會被生擒，于是用盡一切底牌脫身而去。”
吟歡閉上眼，微微嘆了一口氣，“可元嬰境修士怎么能在化神境修士眼皮子底下逃離，東躲西避半個月，還是被師尊擒拿下來。”
“即便自刎而亡，師尊也有手段讓我的尸體恢復生機。我可不愿意為那種惡心的生物傳宗接代。于是在自知無力回天之后，當場以熾烈離火自焚，骨灰聚于合歡銀鈴之中。”
“……再后來，便是被你召喚而出，重獲新生。”
吟歡深吸一口氣，神色很快恢復了先前那般平靜，片刻后緩緩開口，“跟你說這么多，是想告訴你，國師的依仗，可能就是另一位外神。”
沉默了一秒，兩秒。
“……哦。”
聽到這個不平不淡的回答，吟歡顯得少見的無措，她把手中長劍插回到劍鞘，有些不好意思，沒敢直視沈歌的眼睛，低聲說道，“我先前沒想到這里的水這么深，貿然拉著你一起踏進來了……現在回頭看看，可能不太好全身而出哈……”
依舊是長久的沉默。
吟歡咬著嘴唇，心想免不了挨一頓沈歌的臭罵，于是試探的問道，“要不咱們倆不要王朝國運了，保住小命要緊，跑為上策？”
還是沒有聽到回答，沈歌站在她身前，仰頭看著天空中的一輪血月，眸中沒有情緒，夜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啊啊啊說什么說什么，快說點什么啊！
吟歡有點受不了這種沉默。
你這個人是不會說話嗎？不會說話也不能冷暴力吧？實在不行罵我一頓！要是還不行就把我綁在床上狠狠的蹂躪一番，現在我是不會介意的！——隨便任何一件事情都行啊！
……算了。
半晌后，吟歡垂下小腦袋，有氣無力的頹喪擺了擺手：“我的錯，對不起。”
真讓人精疲力盡。
“沒事。”沈歌將目光從血月中收了回來，看著眼前跟個小兔子一樣耷拉著耳朵的吟歡，輕聲笑了笑，“當初只有你一人面對祂們，現在還有我。”
吟歡呆呆的望著月色下的少年，他周身環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那是帝王的氣象。
他沉默片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今年是甲子年吧？”
……
翌日晨。
吟歡坐在沉香妝奩前哼著小曲兒，身姿輕飄飄的。
紅衣宦官站在她身旁，笑著問道，“吟娘娘今天氣色不錯啊，咱家今天早上聽說有刺客潛入清寧宮，急忙趕來問候，娘娘可受驚了？”
“監天寺的人。一群螻蟻罷了，傷不到本宮。”吟歡對著妝奩插上玉簪，隨口問道，“找我有什么事？巡警詭偶的監聽無須在意，陛下已經處理好了，有話直說便是。”
紅衣宦官環顧一圈，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人后，抱拳開口，“屬下稟告圣女，今天早上剛收到消息，國師大人的血祭儀式時間已經確定下來，正是三天之后的繼位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