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喜氣兒沖上了心頭，牛壯實不僅在檐下掛上了兩個紅燈籠，還指揮牛翠竹往大門上頭系上了長長的一綹紅布。

“爹，要我說，這好好的布，掛到門上糟蹋了，還不如留給娘肚子里的妹妹做衣裳穿呢！”

牛壯實蔑了牛翠竹一眼，也許是被那句妹妹取悅了，他這次倒是沒上手。

“你說個屁你說，老子的女人孩子輪得到你說，你能麻溜兒弄完去幫著忙活，老子就燒了高香了！”

牛壯實辦這個喜宴，一是因為確實打心眼兒里覺得高興，二也是想借這個由頭沖沖村里人的閑話。

所以并沒有收禮金的打算，村里大多人家本就淳樸，知道牛家不收禮金，幫忙的婦人們，一個比一個麻利，好聽的話也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出倒。

院子里一片喜氣洋洋，都快趕上過年的動靜了。

……

灶屋里，張羅酒席的兩個婦人也是村里的，平日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是請她們二位給忙活。

這種時候，縱使楊氏做飯手藝再不錯，也只能說聽人指揮，幫忙打個下手。

黃氏也帶著柳芽兒在灶屋里幫忙。

原本周氏也是要跟著來的，可鄭酉和怕她不消停，惹出什么亂子，就沒讓。

婆媳倆正埋頭淘洗東西，黃氏抬眼瞧見鄭酉和給自己使眼色，她就跟柳芽兒打了個招呼，便擦了把手出去了。

“你沒看見我忙著呢！叫我出來做什么？”

鄭酉和把黃氏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你聲音小些！我不放心家里，這邊有的是人幫忙，你回去瞧瞧去，就別回來了，荷姐兒娘幾個還得吃飯，你就在家給她們做飯吧！”

黃氏嘴角一撇，雖說她不是什么好吃的人，可好好的宴席，哪個不想來湊湊熱鬧，沾沾喜氣？讓她回去伺候孫子孫女兒倒是沒什么，可周氏憑什么？

“你不放心你自己回去不就是了！指使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那個她的丫鬟婆子，憑啥讓我給她做飯吃！”

眼看黃氏的犟驢脾氣要上來了，鄭酉和趕緊又把她往邊上拉扯了一把。

“無知婦人，你是想丟丑是不是？我好好的跟你商量，你小聲些行不行？”

黃氏聲音倒是軟和了些，可表情和姿態上還是寫滿了拒絕二字。

“行，但是沒得商量，反正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沒法子，鄭酉和只好妥協。

轉身走到井邊，趁沒人注意這邊，他遮遮掩掩環視一圈，就把自己的鞋子猛的踩進了水里。

隨后便一臉菜色的找到了牛壯實。

“那個，牛兄弟，我不小心弄濕了鞋子，我回去一趟，換洗干凈就來！”

牛壯實倒是沒多想，還特地囑咐，讓鄭酉和快些回來。

這一院子大人小孩兒的，總要有個主事的在才行。

鄭酉和前腳剛走，一個半大的小少年就找了過來。

“請問牛家牛壯實叔父何在？”

牛壯實一愣。

“你這小子，看著一副聰明相，怎得還亂認親戚，老子可不是你叔父！”

小少年面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乖乖的把東西遞給了牛壯實。

“這是我們曹先生讓我給您送過來的，曹先生說，他喜靜，便不親自過來賀喜了！”

牛壯實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小子也是個讀書人，怪不得咬文嚼字，扭扭捏捏的模樣與唐筠如出一轍。

小少年遞過來的東西是用紅紙包起來的，但是還是能聞到隱隱藥香味兒，牛壯實便也沒推辭，順勢就收下了。

“我知道了！小子，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們曹先生，你再等會兒的，我去包些喜果子，給你帶著路上吃！”

小少年沒說話，牛壯實就進屋了，可等他再回來，門口早已空空如也。

“臭小子，不要不會跟老子說一句再走嗎？年紀不大，臭毛病倒是不少！”

……

鄭酉和回到家，聽到里屋睡房有動靜，他不好進去，便咳嗽了兩聲。

荷姐兒聽到鄭酉和的聲音，放下懷里的琉哥兒，便快步跑了出來。

“爺，你回來了？你看到娘了嗎？她說要去牛家吃席，我沒攔住她！”

鄭酉和一聽，頭都大了一圈。

“她何時去的？”

荷姐兒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這幾日，不管周氏如何罵她，她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周氏，就怕她惹禍。見鄭酉和的模樣，路上定是沒有碰到周氏，算算時間，肯定是周氏有意躲著鄭酉和。

“娘她已經走了好大一會兒了，估摸著肯定已經到牛家了！”

聽荷姐兒這么說，鄭酉和也想明白過來，鞋也顧不得換，轉頭就進屋去抱琉哥兒。

“荷姐兒，快，把門鎖上，你跟著爺一起走！”

荷姐兒從小心智成熟，穩重淡漠，可這會兒，她也不免慌了神。

若說之前她只是聽說過崔樺的狠毒，那么住在芋兒溝的這些日子，她卻是徹徹底底的見識到了崔樺的厲害。

鄭金玉的傷，馬婆子的嘴，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爺，若是這次娘能活下來，您能不能做主讓她跟我爹和離？”

正跑著，鄭酉和突然就是一愣，心頭說不出的酸澀。

荷姐兒這孩子，他們老兩口子是親手帶過的，她的性子有多淡漠孤傲，鄭酉和最是了解，如今聽到她這般懇求，便明白其中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不過現在卻不是細問的時候。

“荷姐兒，你別怕，你娘頂多就是鬧騰一場，不礙事兒的！”

見荷姐兒沉默，鄭酉和突然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荷姐兒，你老老實實告訴爺，你娘是不是還有其他什么目的？”

“難不成她想要對花氏下手？”

荷姐兒拼命搖頭，眼睛猩紅。

“不是，不是，爺！都怪我，是我說漏了嘴，告訴了娘，翠花大姑和煙柳榭那邊有來往的事兒，娘去他們家，肯定就是想以此為由毀翠花大姑的清白。”

“爺，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就算翠花大姑不介意，可村里人會三緘其口嗎？會善罷甘休嗎？若是花嬸子因此傷了肚子，只怕娘會被打死的！”

“爺，我求求你了，你想辦法救救娘吧！娘她……”

鄭酉和已經聽不清荷姐兒接下來說的話了，他現在只想快些，再快些，阻止周氏找死。

耳邊冷風肆虐，懷里的琉哥兒也像是有所察覺般，哭的撕心裂肺。

可世事十之八九是不能如人意的，即便二人千趕萬趕的，還是遲了一步。

牛家院子里，議論聲，唾罵聲，聲聲如烈油，在這方寸之地沸騰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