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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往昔(二)

神夢宮。

神夢宮居于仙界的羽梔島上,云霧飄渺,鐘靈毓秀。

清風(fēng)吹過,奇峰異景時隱時現(xiàn)在云霧之中。古老神秘的峽谷叢林,溪瀑縱橫的奇山峻嶺,到了瀑布腳下,昂首仰望,瀑布傾瀉而下,發(fā)灑飛流擊在巖石的棱角上濺起朵朵美麗的玉花。

鳳梧七彎八拐地帶著逸麒來到了一處殿門前:“日后,汝便居這了。”

逸麒拉住鳳梧的手臂:“師父師父,徒兒對這里還不熟悉,師父能不能帶我走走?”

逸麒小心翼翼地看著鳳梧。

鳳梧瞥了一眼逸麒放在自己臂上的那只手,又見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樣,輕嘆一聲,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走吧。”

“謝師父!”

逸麒蹦蹦跳跳地跟在鳳梧身后,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鳳梧扶額,她突然后悔收了這個徒弟了。

溜達了一圈,鳳梧手中化出一卷書。

“以汝的資質(zhì),劍術(shù)不適合汝,日后便練習(xí)陣法和符咒吧。”

逸麒接過書卷,嘟囔道:“這么厚啊!”

“是,師父!徒兒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

鳳梧點點頭:“若是這卷書中的內(nèi)容汝可以全部學(xué)會,吾便教汝吾的獨門技法。”

逸麒如小雞啄米般點著頭。

兩個月下來,逸麒見到鳳梧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師父!師父!”

逸麒火急火燎地跑到主殿內(nèi)。

鳳梧正在打坐,看見逸麒這著急忙慌的樣子,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師父!我學(xué)會了!”

鳳梧:“???”

逸麒晃了晃手中的書卷:“這里面的內(nèi)容,我都學(xué)會了!”

鳳梧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夠。”

“不夠?”

逸麒一臉疑惑地看著鳳梧。

鳳梧放下手中的茶盞:“可運用熟練?”

不等逸麒回答,鳳梧便畫出符咒朝著逸麒襲去。

二人你來我往,鳳梧最后露出了贊賞的目光:“不錯。”

逸麒笑得像個孩子:“真的嗎!師父表揚我啦!”

鳳梧見他這樣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逸麒見狀笑道:“師父你笑了哎!”

鳳梧重新?lián)Q回冷漠臉,故作咳嗽。

逸麒走上前,拉了拉鳳梧的嘴角:“師父,你笑起來很好看。”

鳳梧抓住逸麒的手,揉了揉他的頭:“明日,和我下界歷練。”

我?

逸麒看著鳳梧,她對自己稱“我”而不是“吾”了!

這或許,是鳳梧承認(rèn)自己的一個開始。

鴻蒙宮。

長璆躺在軟榻上,聽著菁霜匯報神夢宮的一切。

“她要和那個小仙下界歷練?還對那個人自稱‘我’?”

“是。”

長璆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鳳梧對眾人一向冷漠,就算對玉淵也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千年來都是自稱“吾”。

一個認(rèn)識不到三個月的小仙,不但收他為徒,還開始對他自稱“我”?

這個小仙究竟是什么人?能得鳳梧青睞有加!

“菁霜,你去查一下,這個逸麒是什么來頭。”

“是,小仙這就去。”

再說飛星宮,司命星君慕寒正在觀天象。

“熒惑守心。”

角木為主,昴日為輔;危月守北,軫水鎮(zhèn)南……

此乃大兇之兆啊!

見此天象,慕寒連忙朝著鴻蒙宮而去。

“大兇?”

長璆皺眉:“你可看清楚了?確是大兇之兆無疑?”

“小仙擔(dān)任司命已有千年,絕不可能看錯。”

長璆沉思,除了當(dāng)年主神隕落的那次,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大兇之兆,這次突然出現(xiàn),莫不是又會有什么上仙隕落?

“慕寒,守好飛星宮,若有變化,及時來報。”

“是,帝君。”

逸麒喜滋滋地在自己的寢殿內(nèi)準(zhǔn)備下界歷練的東西。

鳳梧散著三千青絲,身體正浸泡在華清池中。

“小鳳凰?”

玉淵站立于華清池一側(cè)的屏風(fēng)后,背對著華清池:“小鳳凰,出事了。”

鳳梧起身,將衣服穿好,走出華清池:“熒惑守心,大兇之兆。”

“你知道了?”

“嗯。”鳳梧斂眉:“魔族之事,不可再拖了,等吾歸來,即刻發(fā)兵。”

原本歡歡喜喜的逸麒來到這里找鳳梧,結(jié)果就聽見了這句話。

他放下準(zhǔn)備推門的手,轉(zhuǎn)過身,離開了華清池。

鳳梧帶著逸麒一路下山來到人界都城。

都城熱鬧非凡,車馬粼粼,人流如織,耳邊還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

鳳梧那傾國傾城的臉龐在人群中暴露無遺。

來來往往的人無論是男是女,走過鳳梧身旁的時候都會駐足,男子目光癡迷,女子有羨慕有嫉妒。

“小娘子?”

一個老婦人笑呵呵地站在鳳梧面前,看著她。

鳳梧突然被這位老婦人叫住,聽見她的稱呼還有些不適應(yīng),畢竟之前,別人都是叫她“鳳梧仙子”或是“上仙”的。

“這位老婆婆可是有事?”

鳳梧友好地笑了笑。

“敢問小娘子年芳幾何?可有婚配?老身家中有個孫兒,去年高中狀元,相貌也是玉樹臨風(fēng),不知小娘子可有意?”

鳳梧:“……”

不等鳳梧說話,逸麒搶先一步回答,擋住老婦人看鳳梧的目光:“多謝婆婆夸獎,只不過我家小妹已有心儀之人,恐怕要辜負(fù)老婆婆的好意了。”

“這樣啊……”

老婦人一臉惋惜:“是我孫兒無緣了。”

說罷,老婦人惋惜離去。

“小妹?”

鳳梧看著逸麒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干笑著看著自己,他摸了摸鼻子:“師父,徒兒這不是在幫你嘛!”

“那為何不是阿姐而是小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兄如父,自然該是小妹。”

鳳梧挑了挑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兄如父?

“罰你今晚不準(zhǔn)吃飯。”

“哎哎哎!”逸麒緊緊跟在鳳梧身后:“師父~徒兒錯了~”

見鳳梧不搭理他,逸麒扯住她的袖子,不停地?fù)u晃:“師父,師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你就免了懲罰吧。就算讓我練習(xí)術(shù)法十二個時辰也行啊!”

鳳梧抽回自己的袖子:“餓上一頓,也算是修行了。”

不吃飯算什么修行啊!

逸麒低頭喪氣地走在鳳梧旁邊。

鳳梧見逸麒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就感覺有些好笑。

悅來客棧。

為了防止和老婦人一樣的情景再次出現(xiàn),逸麒讓鳳梧戴上了帷帽。

“兩間上房。”

小二一臉為難地看著鳳梧:“不好意思,客官,本店只剩下一間房了。”

“既然如此,那……”

“那便一間吧,小二,帶路。”

逸麒打斷鳳梧的話,從懷中拿出銀錠子,扔給小二。

看見手中的銀錠子,小二笑得合不攏嘴:“好嘞好嘞,客官,請隨我來。”

鳳梧有些不滿地看著逸麒,剛下界就不聽她的話了,活像個出籠的鳥兒,管都管不住。

“師父,走呀。”

逸麒拉著鳳梧,跟在小二后面上了樓。

“二位客官,就是這間了。”

鳳梧先行踏入房間內(nèi),逸麒則塞給小二一些碎銀:“拿著喝茶吧。”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您早些休息。”

見小二離去,逸麒也踏入房間,關(guān)上門。

鳳梧坐在桌案前,悠閑地喝著茶:“上好的云霧茶,你可要嘗嘗?”

“師父,徒兒錯了。”

“哦?錯哪了?”

鳳梧挑了挑眉,看向逸麒。

逸麒低著頭:“徒兒不該自作主張,不該打斷師父說話,不該謊稱是師父的兄長。”

鳳梧站起身,走到逸麒面前,抬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逸麒捂住自己的額頭,只聽鳳梧道:“知錯還犯,該打。”

不知道是不是逸麒耳鳴了,他總覺得鳳梧剛剛的語氣中帶了絲絲寵溺的意味。

午夜時分,逸麒被餓醒了。

按理說一頓不吃的確沒多大問題,但是對于逸麒來說,問題大了去了。

他自小胃口就好,幾乎每時每刻都想吃東西,一頓不吃,幾乎要了他的命啊。

逸麒悄悄起身,見鳳梧還在熟睡,他便溜出房間去了后廚找吃的。

逸麒一出門,鳳梧便醒過來了,她看著那關(guān)好的房門,無奈地?fù)u了搖頭。

至于逸麒,到了后廚之后見只有剩下的一些饅頭,他哀嘆一聲,湊合著吃吧。

他邊吃邊想著:他都拜鳳梧為師了,怎么還混得那么慘?居然只能吃冷饅頭。

逸麒伸了個懶腰。

“師父?”

逸麒起身看,四處張望,不見鳳梧的身影。

他推開房門,向樓下望去,剛好看見鳳梧從外面進來的身影。

逸麒奔下樓,在鳳梧面前站定:“師父,你去哪了?”

鳳梧帶著逸麒在餐桌前坐下:“附近的花鈴鎮(zhèn)有妖魔作祟,已死了不少百姓,一會兒用完早膳,和我一起去看看。”

逸麒聽見“妖魔”二字,接過粥碗的手一頓,他點頭:“是,師父。”

花鈴鎮(zhèn)。

這里鮮花遍地,所到之處皆是花海。

鎮(zhèn)上有一棵菩提樹,樹上掛滿了風(fēng)鈴,風(fēng)鈴上還有玻璃瓶,瓶里面裝著各家各戶的愿望,所以這菩提樹,又稱為“祁愿樹”。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鳳梧站在菩提樹下,抬頭看著那“鈴鈴”作響的風(fēng)鈴。

“啊!”

突然一聲尖叫聲傳來,鳳梧和逸麒急忙跑過去查看。

只見鎮(zhèn)上的百姓聚集一處,人群中間,躺著一個血人。

“讓讓,大家讓一下。”

逸麒帶著鳳梧擠進人群。

鳳梧蹲下身,開始查看那死去的男子。

“嘴唇發(fā)紫,像是中毒,他五臟六腑俱損,致命傷在腹部,他生前是雙目失明?”

聽見鳳梧的疑惑,有一人回答道:“他出生就是個瞎子,平常就做些針線活。”

“針線活?”逸麒奇怪:“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也可以做針線活?”

那人搖搖頭:“一開始我們也覺得疑惑,可是他確實有這本事啊,我們鄰里的人們平常用的衣服被褥,都是出自他手。”

鳳梧起身,看向逸麒:“這人精氣全無。”

“啊!”有一個女子尖叫起來:“沒有精氣,莫非是狐貍精!話本上說,狐貍精最喜歡吸人精氣了!”

站在她身旁的農(nóng)夫打了一下她的頭:“你一個女兒家,平日里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逸麒在人群中問道:“聽說你們這鎮(zhèn)上已經(jīng)死了不少人了?”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一個老人拿著拐杖,馱著背,站出來道:“已經(jīng)連續(xù)走了六個了,阿帆是第七個。”

阿帆便是這個躺在地上的男子。

“那你們?yōu)楹尾徽业朗壳皝砜纯矗遥汲请m說有你們這鎮(zhèn)上的傳聞,但也并不是傳得沸沸揚揚,按道理來說,連續(xù)死了好幾個人,并且死因不明,應(yīng)該是傳得人盡皆知才對啊?”

聽見逸麒這話,眾人面露怪異的表情,鳳梧瞪了一眼逸麒。

那老人嘆了一口氣:“哪里有錢請道士啊。”

周邊的人也紛紛附和。

“我們都是些貧窮的農(nóng)家人,鎮(zhèn)上雖說連續(xù)死了人,官家也不怎么會管,晦氣啊,再說此事牽連鬼神,當(dāng)今皇上……”

老人壓低了聲音:“當(dāng)今皇上忌諱鬼神之說,就算有人想傳,也傳不出來。”

鳳梧明了,對著老人作揖問道:“我會些術(shù)法,不知可否讓我看看那些死去之人?”

老人眼睛一亮,指著鳳梧道:“你是道士?”

“非也。”

“那你是仙人?”

鳳梧搖搖頭,逸麒替她回答道:“在下和師父只是喜歡云游四方的平民百姓,途中機緣巧合,略微學(xué)會了些術(shù)法罷了。”

即使逸麒如此說,那些百姓也很高興,對著他們不停地道謝。

老人帶著鳳梧和逸麒一路上山,來到了一處土地廟。

“那些人的尸身為何放在土地廟?”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平民農(nóng)戶家,哪里有錢買地把他們安葬啊,只能放在土地廟了。”

“那從前那些死去之人呢?”

老人哀嘆一聲:“作孽啊!”

鳳梧駐足,看向老人:“此話從何說起?”

幾十多年前,官府派了一個縣丞前來管轄花鈴鎮(zhèn)。

那縣丞生的膀大腰圓,獐嘴猴腮,他若是個公正廉潔,鐵面無私的清官也就罷了,偏偏他是個魚肉百姓,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貪官!

這縣丞一來,打破了花鈴鎮(zhèn)原本的安靜平和生活。

這縣丞每過一月,就要從各家各戶中搜羅年輕貌美的少女,給他填補后院空缺。

那時候的皇帝迷信長生不老之說,那縣丞為了往上爬,便抓壯丁修建佛寺廟宇;抓懂得醫(yī)術(shù)的人上山采摘草藥,為此他還建了煉丹房。

再說那些累死的百姓,全都被無情地用竹席卷起,扔到了荒山野地,任山中野獸啃食。

終于,花鈴鎮(zhèn)的百姓不堪受苦,拿起家中凡是可傷人的東西,直奔縣丞府。

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哪里是官家人的對手?不過片刻,就被一眾侍衛(wèi)拿下,關(guān)入死牢。

有了前車之鑒,百姓再也不敢抵抗縣丞,只能認(rèn)命。

花鈴鎮(zhèn)的人一日比一日死得多,不遠處的山上早已經(jīng)成了尸山。

“那后來呢?那縣丞死了嗎?”

“后來……”

后來啊,傳說中天降災(zāi)罰,一道天雷,劈死了正在自家府邸尋歡作樂的縣丞。

縣丞一死,花鈴鎮(zhèn)眾人連日慶祝,只不過那些死去的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從前那些死去之人,都只是被竹席卷起,扔進了荒山?”

老人點點頭:“不知是不是幻覺,現(xiàn)在一到晚上,總能聽見那山上傳來哀嚎遍野的聲音,這么些年過去了,恐怕已經(jīng)尸骨無存了。”

鳳梧眼眸一凜,不對,這老人說得不對,他一定還有什么事瞞著他們。

鳳梧看向逸麒,點點頭,隨后朝著老人作揖:“多謝相告。”

話音落下,他們二人朝著尸山走去。

背后的老人,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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